怕不是失了心疯?
且那苗千秋还未曾死透,自己便在此间与崔述磋磨,只怕也是嫌命长了——
舒念想到此间,越过崔述肩头去看苗千秋。只瞟了一眼,心下骤然冰凉,千钧一发之际身体快过头脑,合身扑将过去,便将崔述扑倒在地,几乎同时,右胸处一阵尖锐的刺痛,有温热的血液喷涌出来。
一滴一滴,落在崔述苍白的面上,仿佛白雪原上绽出一点红梅。
舒念看着碍眼,不假思索便展了袖子替他擦拭血迹,一边抬头恨道,“苗千秋,你可是嫌死得太慢?”
苗千秋趴在地上,面上已泛出铁灰的色泽,又是笑又是喘,“我活不成……你便能活?苗千语,咱二人黄泉路上作个伴儿,彼此倒也不算寂寞。”
舒念胸前锐痛已过,有奇异的暖意自伤处弥漫开来,非但不痛,反倒暖洋洋地极是舒服。她心知此毒非同小可,急欲脱身解毒,右手腕却仍被崔述箍在掌中,匆忙道,“小吴侯……麻烦放我——”
身体骤然一轻,舒念脑中晕眩,匆忙闭目,再睁眼时,眼前一截莹白如玉的脖颈和半边线条优美的下颔,头顶一轮明光璀璨的圆月——
自己这是……被崔述抱在怀中?
舒念只觉脑中晕眩越发难耐,便觉自己多半因为中毒生了幻象,挣扎道,“……小吴侯?”
“你中毒了,别说话。”
一只冷冰冰的手掩在她双目之间,眼前一黑,目不视物。
便听苗千秋长声惨叫,却也只叫了半声便戛然而止,仿佛被甚么东西牢牢卡住脖子一般,紧跟着便是令人牙酸的骨骼磋磨和落叶摩擦之声。
时间被拉得极慢,实不知过了多久,耳听极轻的一个气音,四下复归寂静。
仿佛一只秋虫在冬日的早晨最后振了一下翅膀。
舒念想移开遮目的那只手,脑中晕眩却愈演愈烈,一时竟连手指也抬不起来,她深知再陪崔述这般耽搁下去,小命着实难保,便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叮嘱道,“荷包里有信火,求你……找苗……苗千千……帮我……”
天大地大,能救她性命的,也只有苗千千那个二百五了。
大概崔述看在方才舍命挡箭的份儿上,能帮她找苗千千过来……吧……
便放心地晕了过去。
舒念又回了甜井村。
村里的小阿部总着一对角辫儿,手里握着一支棉花糖,一蹦一跳地跑过来,“阿念姐姐,咱们村儿里来了个大美人儿。”
舒念蹲在水涧儿边上,手里握着一只丝瓜瓤,洗刷一地满当当的药罐儿。
小阿部八卦半日不听回响,一只手摇着她胳膊道,“我听人说以前是池州城里头牌,长得可好看可好看了。”
舒念扑哧一笑,“休得胡说,池州城的头牌到咱们这个小村子里来做甚?”
“真的!”阿部双眼亮晶晶的,“就住在村东头里,我听阿娘说,咱们村里但凡年轻些儿的,魂儿都被勾得走了,如今阿娘都不叫我往东头去。”
舒念无语,“你一个刚断奶的娃娃,你阿娘不叫你乱走,是怕你被拐子抱了去,与甚么头牌有甚么干系?”
阿部执着道,“阿娘还叫我跟你也说说呢,无事莫去村东头乱走,便是去了,也要把持住些,莫被那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了去!”
舒念渐感话风不对,疑惑道,“你说谁是头牌?叫什么名儿?男的女的?”
阿部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
舒念又是惊奇又是害怕,两手扳着他肩膀,厉声道,“阿部你怎么了?你刚才说什么头牌?”
眼前的阿部身形渐渐变淡,便如一股子青烟被风倏忽吹散,只一个名字的余音滞在半空之中——
“倾……倾……”
倾公子!
舒念一挣便醒了。
眼前一架填漆乌木架子床,悬一笼天青色的碧罗纱帐,身上裹着一领石青色锦被。
她这是躺在床上?
谁的床?
舒念一个激灵,手臂一撑便要坐起来,谁料只挣了一下便跌将回去——只觉头大如斗,四肢酸软如绵。
落到这般田地,大约已不知躺了几日了。
便听门外脚步声响,木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有人进来,扑鼻一股子药香——
来人走到床边,苏都亭。
舒念悬着的一颗心落回了肚里。
苏都亭捧着个热腾腾的药碗走得小心翼翼,见舒念睁着一双眼睛,“咦”了一声,“你醒了?”
舒念暗道一声废话,开口便也还了一句废话,“我怎么在这里?”
苏都亭将托盘置在案上,一手托了药碗慢慢搅凉,“你不记得了?你被人下毒晕倒,若非我师父正好去审你,只怕死在牢中也无人知晓,也是你命大。”
分明是自己从牢中脱逃,与苗千秋相斗中毒,崔述为什么要说谎?
苏都亭用瓷匙舀了药,喂到舒念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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