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者有意。
兰霁走了,没能看到被她数落一通的裴镇抬起?眼来,那本该认真研究行进路线的眼神,透着几丝罕见的茫然。
她早咬回?来过的。
可那又如何??
全天下那么多女子,其余都是无意,唯她是不可。
思绪一荡,裴镇不禁想到那日她凑上来一吻,吻的他心头一股凉意直沉下去,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她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他没法?对李星娆视若无睹,但?她已?不是她了。
既已?决定将她的一切斩干净,就不该因几次三番的意外亲密动摇心念。
所?以拿出惯常姿态来对待,是他该走的路,该有的态度。
此一生都不该再与她有分毫交集,否则,于他二?人皆是不幸。
驱尽杂绪,那双漆黑的眼恢复清明,裴镇垂眼,目光重新落于图上,继续研究路线。
……
临行前日,李星娆回?了福宁宫,夜里?也宿在宫中,皇后陪她许久,问的最多的便?是东西准备的如何?,让李星娆有些哭笑不得。
事实上,从她有了前往洛阳的决定开始,无论宫中还是府内,就一直在准备她的行李物品,那些让兰霁吓到暗自咋舌的数目,都是皇后的担忧。
李星娆不是没有阻止过,她又不是要去洛阳一辈子,带这么多东西作甚呢?
她已?许久不曾用不耐的语气同母亲说过话,此事上不觉语气重了些,皇后亦不在意,只说:“好过等你要用的时候又没有。”
李星娆不愿与母亲争执,便?叫人悄悄拿些走,最后,还是慧姑姑悄悄找来告诉她,抛开绛州之行不谈,此趟去洛阳,是公主从小到大?第一次独自出游,皇后这些操办,只是怕她独自在外时,吃住不惯。
慧姑姑一番话,让李星娆心头微震,脑子里?无端划过许多画面。
母后又何?曾知道,在那个阴暗冰冷的噩梦里?,她曾一次次奔赴在相助皇兄平定国乱的路上,那些途中的苦,几乎已?经被熬成了稀松平常的事。
她啃过凉果?,枕过寒尸,甚至连夜里?的梦,都是下一站的方向?。
母后并不知道这些,因为那时的她,早已?因百里?氏落罪而被废后囚禁。
夜风从窗间掠进来,拂得满面沁凉,旁边响起?崔姑姑一道无措又讶然的声音:“殿下……”
李星娆怔然,抬手在脸上揩了一下,指尖湿润。
崔姑姑慌忙走来,抽出一方干净的绢帕:“殿下这是怎么了?”
却见公主盯着指尖的泪水,忽然哑声笑起?来,偶尔自喉头溢出一道声响,犹似呜咽。
崔姑姑无措极了,拿着帕子也不敢冒然动作。
她从未见过殿下这样。
李星娆笑着笑着,慢慢拽紧了拳头,将指尖的泪握在掌心。
她眼珠轻动,看到了一张躺在旁边的手札。
这是她无意间翻出来的,找到时毫无印象,一翻开便?全想了起?来。
那是她从前的一本手札,写满了少女心事,其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便?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零碎的线索拼凑在一起?,忽然就解释了,噩梦的起?因,为何?会是一个男人。
这是她第一次清醒的意识到,即便?噩梦不曾化作画面声音在脑海中侵扰,也早已?潜移默化,根植在她心底。
她虽看不起?梦里?那个无用的自己,可她在受尽背叛与折磨之后,至少还知道,不能就这样死了,她还在挣扎,便?不算没得救。
虽然她还是死了,可大?抵是心念难平,所?以化念成梦,来到这里?。
这也是第一次,李星娆没有对梦里?的那个自己生出不屑与鄙夷,而是几丝浅浅淡淡的,怜悯。
她纵然无辜,但?真的没有做错过吗?
不,她错过,且做错过很多很多。
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给?她机会去学如何?才是正确的活法?。
所?以,昔日的她历经一生背叛与屈辱,在不甘和悲愤之间,用这个梦,来教现在的她。
“崔姑姑。”
“奴在。”
“方才本宫让你们卸下的行李,都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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