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大部分目光都聚集在此处。
祝听寒在外呆得久了,有些不适应这场面,扯了扯衣袂,身上的宫服繁复厚重,挂得她肩头酸涩;又自觉一举一动都牵引无数目光,只能挺直身姿,敛容端坐。
很快就有奉承的人上前来,说他二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没人爱去理会那刻意的阿谀,点头道个谢就应付过去了,可那人却有不依不挠的意思:
“早就听说二位青梅竹马,情根深种,如今终于要修成正果……”
祝听寒刚捏起酒杯的手一抖,半杯酒倾洒而出,顺着她的指间滴落。
估摸对方是刚升上来的新官,想着拍马屁在他们面前露个熟脸,结果拍也没拍到点上,只闻八卦,不对人,将她和晏望的传闻安在了晏祁身上。
饶是她这孬性子也忍不住递了个不满的眼神过去,再看看晏祁———他接过婢女递上来的丝帕,好似根本没在意那人说了什么,抓起她一只手腕,捏在手里,竟仔仔细细替她擦起了手。
手指与肌肤相触,自然中透着些许亲密的动作,一时让祝听寒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应对。
手往后缩了缩:
“我自己来就好。”
他一言不发,两指不费力气将她纤细的手腕圈在手中,没让她成功抽离。
他像是在照料一件金钟玉玺,小心翼翼,直到擦至一尘不染才放回原位。
那人会看眼色,自觉说错话,端着酒杯弯腰做礼,最后说一句“恭贺大喜”,赔一杯酒便老老实实坐回了位置。
祝听寒匆匆收回手,觉得到处都是古怪的人,尤其身边这个,到现在也不曾听他说过一句话。
不禁开始怀念在康泉寺的清闲时光,想念罗裙轻巧,与人相处也没有这样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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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辈们着席正坐,待皇帝念一段祝词宣布开席,舞女们踏着幽幽步伐进殿,琵琶舞曲奏响,殿内彻底热闹起来。
在丝竹声中,上前来道贺道喜的人接连不断,相似的祝词不知连着听了多少遍,侍女添酒的动作也未曾停过。
边上人的身板依旧笔直,他酒量很好。
数不清是第几句“百年好合”,晏祁痛快饮了酒,见身边人没反应,视线投了过去。
祝听寒捏了捏杯子,原本还想赖过去一轮,这下只好端起酒杯,老老实实跟他一起受了别人的祝福。
手中杯最后放下的那一刻,她借力扶了扶桌沿,视线短暂虚浮一阵,已经有些醉意。
不知是她眼花还是怎么,她看见身边人带起嘴角,恍然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让她看愣了片刻———
感叹,郎艳独绝,足风流,让人叹为观止。
酒至酣时,皇帝说起了闲话,问祝暨:“朕给你找的这个女婿,你可还满意?”
祝暨哈哈两声:“臣不甚满意。”
他指了指晏祁,颇为自豪:“朕这位贤侄,能文能武,乃国之栋梁,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位能与他比拟的,你能不满意。”
“陛下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们阿姮配不上了。”皇后温柔地看过来,笑着说,“要不是储妃之位一早让出去,我真舍不得让阿姮嫁给别人……”
听到这儿,祝听寒不禁望向对面,看见挂着虚伪笑意的太子和一边垂头沮丧的太子妃。
太子晏子俞要比她年长几岁,和晏祁年纪相仿。儿时祝听寒和晏望总是入宫和皇子们一起读书玩耍,记忆里,他总是爱以大欺小,抢他人做好的功课拿去交差,她和晏望看不过去,躲在角落用小石头丢过他好几次。
虽然每次被揪出来,受罚的都只有晏望一个,但祝听寒对他的厌恶一点也不比晏望少。在她心里,晏子俞就是个一无所成,依仗自己的太子身份欺弱无为的人。
祝听寒不喜欢晏子俞,对他的太子妃倒是颇为欣赏。
太子妃董璇端庄娴静,温婉大方,有一双清澈的眼睛,虽不算绝色,但贵在一身清泠泠的气质。
祝听寒曾在一次游园会上见过她吟诗作赋,是个浪漫感性且十分有才学的人。
这样一个人,却不得帝后的喜欢。
姨母嫌弃她性子太过懦弱,优柔寡断,日后担不起那后宫之主之位,不曾想过嫁给太子也不是她愿意的。
祝听寒在太监宫女口中听到过一些传闻,颇有些难以启齿,但确实是晏子俞那浪荡性子能做出来的事。
而董璇,她本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生活,如今却被困在宫墙里,被迫和一个不懂她的人在一起,在日夜相处中,一点点熄灭自身的光。
太子妃抬头看向她时,眼里盛满惊羡之色。
羡慕她什么呢,她们是一样的。婚姻嫁娶,都由不得自己的心意。
祝听寒突然念起身边的晏祁也是一样的,难怪他今日一句话也不说,大抵是满心悲酸无奈,不屑于开口。
被酒精浸润过的人就是感性,还十分贴心地为他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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