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通彻灵魂的感受贯穿他的脑海,他甚至觉得此刻的薛玉霄与当年的青梅玩伴,恍惚间并非一人。王珩望了她很久,忽然笑起来,在笑中却又低声啜泣,声音微抖地唤她:“姐姐。”
是义姐的“姐姐”。
从此以后,他可以正大光明地这么叫了,不再担忧名声如何。因为天地之间,两人尘缘已绝。
大江东去去不还(1)
王丞相病重,凤阁一应事务由薛司空暂代,九卿辅之。
对大军封赏之事,皇帝与凤阁商议数日,赏赐的金银礼物倒是堆积如山,只名位尊荣悬而未决。这日,谢馥正于殿内答复文书,宫侍忽然来到,禀报:“陛下,四殿下没有去宴会相看,让满席年轻贵女空等了一日。”
谢馥近日频频安排宴会,谢不疑与凤君的关系走得太近,加上他对于薛玉霄的私心昭然若揭,谢馥已经不打算把他留在身边使用——废弃使用的最好方式就是将他下嫁,再传旨将其妻主调至外郡,远离京都。
这样名正言顺,合乎情理,没有什么好指摘的。
谢馥皱眉问:“他又跑了?”
宫侍颔首,又答:“殿下骄纵任性,常常相逼,我等不敢拦阻。”
谢馥冷道:“把他找回来进宫见我。”
宫侍应声而去。
谢馥身侧除了几个掾史,唯有新任紫微卫统领谢若愚在侧。谢若愚此人行事与上一任不同,只要皇帝不谈之事,她必然天聋地哑、一概不问,沉默到了近似愚笨的地步。
此人入京后,答复皇帝,称路上急于换马,将侍从弃在驿站慌忙而来,不想路上马匹累倒,另一族妹摔下马匹时后脑触及坚石,头破意外身亡。她顾惜同族之情,已派人收殓尸首择日厚葬。
谢馥并未相信,这只是谢若愚与族人争权夺利的后果,她只需要使用其中的胜者。
而谢若愚接任后表现得非常安静谨慎,极少发言,除了去茶馆听书外,几乎与朝内其他臣属没有交往,直到粮仓之事办完,涉及此案的小吏被早早秘密斩首,也没有丝毫风声泄露,她才算终于放下心来,正视此人。
“若愚。”谢馥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昔日凯旋侯向我举荐你,说你机敏,我看她的眼光错了,你是个哑巴,哪里有机敏之象?不过当哑巴很好,这样,就很好。”
谢若愚却没有坐,只是行礼低头。
“既然她举荐过你,那朕也问问你的想法。”谢馥盯着她被官帽覆盖的鬓发,“朝野上下有数道折子,为薛玉霄请封王爵之位,升三级,为卫将军,秩二千石,位次三司。又有几道劝说的奏章,说王爵之位功高震主,既然封赏,必然远去封地。如此重臣,怎敢让她离京、不在朕的眼底呢?”
谢馥并不想为其封异姓王。
谢若愚垂首答:“朝内要务,愚一介武妇,不敢应答。”
“但说无妨,朕免除你失言之罪。”
谢若愚迟疑再三,言:“陛下为主,天下自然听闻陛下之心意。况且丞相老矣,若是没有了丞相,凤阁众卿当即四分五裂,彼此反目,乌合之众耳。我闻现今众人已蠢蠢欲动、各执一词,互不相容,连大司空也难以凝聚……世家既然相敌,又有何可虑?请陛下自定即可。”
谢馥盯着她的脸,而对方却马上恭谨地垂下头去,让谢馥的视线无法落在面上。皇帝沉吟片刻,抬手批复,殿内静寂非常。
半炷香后,她又道:“粮仓的事,你做得很好,干脆利落、死无对证。”
谢若愚答:“理应为陛下分忧解愁。”
“粮草之事关乎大局,如果换了别人定会疑惑,你为何不问?”
为何?谢若愚在心中想到,即便不交给我,也会交给其他人去做。若是兵败出了乱子,亲手换粮之人非我,幕后主使非我,有何惧哉。如若你昏庸无道、激怒了众人,我一个活人,难道不会因时而变,当众揭发?
她正欲回答,殿外猛然响起一阵喧哗声。几人宫人喊到“殿下、殿下等一等通报”、“陛下有公务在身,谢统领还在里面,不可擅入啊殿下……”
声音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谢不疑推开阻拦的宫侍,面无表情地走来。他一身海棠红衣衫,身戴金铃,响声阵阵。墨发松松地编织束起,碎散青丝流泻下来,慵懒散漫,不顾礼数。入殿时看也不看谢若愚,直接道:“皇姐之无情,真乃我生平仅见。那些草包纨绔之流,不过沾了点士族的荣光罢了,便对我评头论足、挑三拣四,恶心至极。”
他的诘问丝毫不留情面。
但谢不疑本人——他自己,其实并没有生气,甚至连对此事的愤怒也没有多少。他只是模糊地感应到了谢馥要舍弃他,要让他离开京都的预兆。而他有心事未了,绝不可能屈从。
“衣冠不整,像什么样子。”谢馥斥责道,“不报擅闯,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是该好好管教一番。”
谢不疑讥讽道:“管教于我?皇姐立身若正,自然可以管教我。但皇姐能把恩师丞相活活气死,还有什么颜面来管教我。”
此言戳中谢馥痛点,她面色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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