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她作车妇打扮,干练便装,戴着一顶当初进京在树上指点棋艺的破斗笠,一派潇洒:“你看看你,病没好还娇贵上了,我可记得你包起内侍头颅送给谢馥的事儿呢,不是不怕吗?”
薛玉霄淡淡道:“不怕,但是恶心。”
“好吧。”李清愁换了坐姿,“这一路过来,可知京兆外的土地兼并有多严重。普通农户一遇到灾年,就交不起国朝的农税,不得不向大族借贷,百姓本来就勉强果腹,怎么可能有钱还贷?于是利息滚了几番,只好将田地抵押给士族,成为士族麾下的佃户,更有甚者连田地都不足以还债,于是卖身为家仆,后嗣也成了奴仆……我们经过之地,就没有一处的田庄不是地方大族的。”
“大地主啊……”薛玉霄抵着下颔道,“一郡太守、一县县丞,在当地如同诸侯,她们自由自在惯了,对皇命都未必恐惧。”
李清愁笑道:“所以我才助你。放心,有我在身边,等闲个练家子都近不了身。”
薛玉霄敷衍道:“好好,若有刀兵无眼,可别怪我要往你身后躲了。”
说罢,她转头看了一眼在身侧看农书的裴饮雪。裴郎所到之地,皆会下车拜谒当地的农户,以钱财从她们手中换一小捧粮食,对比土地、气候、品种以及产量的不同,这本农书下方密密麻麻的几卷黄麻纸,已被他穿线成册,修订起来,实践与理论相映照。
薛玉霄盯着他的侧颊看了一会儿,轻声道:“写这么小的字,不晕车?”
道路崎岖,车上可是很颠簸的。
裴饮雪闻言才稍稍闭目养神,他的手停了停,道:“你不说还好,一说就眼花了。”
薛玉霄道:“哎呀,你怎么胡乱怪我。我不是说让你留在京中,这些农种我来给你带回去。”
裴饮雪却道:“我是奉母亲之命看顾保护你的。”
薛玉霄跟李清愁商议完毕,鬼鬼祟祟地打算出京时,她前脚刚踏出园子的门,就见到后门旁边停着准备好的车马包袱,一身简装素衫的裴郎倚着车旁青松静静等候,俨然已经待她许久。
薛玉霄觉得一路辛苦,不愿意带上他,假装没看见掉头就走,远远听到裴饮雪说:“还剑,去太平园请母亲大人——”
她的脚步钉在原地,马上回头凑过去,一脸诚恳,面容真挚:“母亲事务繁忙,有话好说,别惊动了她。”
裴饮雪不看她,平静道:“换洗的衣服已经备好。我想在外高调反而惹人注意,所以准备了代表商贾身份的契文和通行书,还请妻主动一动关系盖上印章,我们这就启程。”
薛玉霄:“……你是不是偷听到我们讲话了?”
裴饮雪微微一笑,矜持端庄地说:“女人商议国策,我怎么会偷听呢?不过是你我心有灵犀一点通。”
薛玉霄无奈答应,给裴郎带了手炉、足量的炭火,厚重足以抵抗寒冬的披风大氅,这才带他同行。
裴饮雪闭目恢复了一下视线,没有再落笔,而是取出一份地图,手指从上一段官道通行驿站上划出来,估量道:“要进入河内了。”
河内泛指豫州北部地区,地处中原,气候适宜,地理位置优越。不过重要的是——河内最大的士族,乃是前朝之皇室——司马氏的地盘。
自司马氏最后一个幼女皇帝“禅让”于谢氏后,这个曾经执掌天下的豪族便被迫迁离燕京,更没有在陪都扎根。谢氏先帝为了表现自己的“大度”,将河内这块富庶之地归还给司马氏,封司马氏当时的家主司马嫣为河南王,授王爵之位,还允许司马嫣使用天女的凤凰仪仗、保留前朝皇帝之礼。
不过仅仅两年,司马嫣就“病死”在了河内。从此她的后嗣再也没有人敢使用凤凰仪仗,不过爵位倒是保留了下来,一直传到司马氏当今的家主身上,如今的河南王名为司马慧,年仅十岁。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司马氏在河内建立坞堡,征召族兵,让整个豫州没有出过大乱子,也算是守土有功。
进入河内后,果然劫匪少了许多。薛玉霄停下车问了问路,说是行商做生意的,当地民众便指引几人前往司马氏的坞堡。还未抵达,路上便见到许多田户跟穿着整齐的管事争吵,一行人停车细听,终于听出了个名堂。
“……你怎么听不懂话呢?家主的意思是让你们先迁往陈郡避一避,等风头过去,自然能再回来。”管事皱眉骂道,“你是聋子还是痴傻,那杀千刀的钦差过不了多久就会来豫州,把你们全都撵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到时候给朝廷交重税!当苦力!等全家都死光的时候,别怪姑奶奶没提醒你!”
庄户满头大汗,七嘴八舌道:“……前几天去陈郡避风头的那一整个庄子,粮食都被搜刮走了,我们一离开,回来连口饭都没有!”
“是啊大人,不是我们不愿意走,良田还交不够朝廷和主家的份额,谁愿意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找死?但秋收下来的粮食还没交给主家,这要是让人给偷了,能打死我们啊!”
“谁偷你们这仨瓜俩枣。”管事极不耐烦地看向一边,“丢了的是自己没看好,兴许让盗贼钻了空气,或者是她们自己吃了,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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