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霄没有选修过书法课,这手毛笔字说不上丑,就是凑在一起有一种“随便写一下”的凑数感,一点儿书道的骨架都没有,像是一条没骨头的蛇趴在纸上。
他这小动作薛玉霄不会注意不到,她正写到一半,头都不抬就知道他没忍住笑,干脆道:“明天开始教我练字。”
裴饮雪挑了下眉:“我不会写字。”
他哪是不会写字,他是连理由都懒得编个好的。薛玉霄依旧没什么波动,说:“那我就把你的两个侍奴全赶走。”
说着指了指在屏风外添香的两个少年身影,那是裴饮雪带来的“陪嫁”,按理来说,如今也是归她所有的“财产”,她可以随意处置。
“……要写哪个书帖?”
这下薛玉霄笑出来了,她没忍,笑得非常明目张胆,看来她这可怕的名声还是有点正面功效的,要是裴饮雪与她接触久了,就不会相信她真的会赶走那两个小少年、更不会因为威胁他而做出这种事。
“这不是还挺能屈能伸的么?”薛玉霄打趣道,“怎么昨夜差点要了我的命?男人啊,真是难懂。”
“我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他道,“薛氏的书足以堆积成山,珍玩书画数之不尽,你想临哪个帖应有尽有……我只带了孟元卿孟娘子的《临江赋》、还有蔡琰的《我生帖》。”
蔡琰就是蔡文姬的本名,是东汉末非常著名的才女,蔡琰才学盖世、精通音律,写下了足以传世的《胡笳十八拍》,不过在这个世界的走向里,她并未悲愤而终,而是留下了不少传世经典,是世人交口称赞的“才气英英、婉娩淑女”。
至于《临江赋》,是这世界独有的书帖,薛玉霄没从记忆里搜索到一星半点的内容……这对于史学生来说颇受打击,她叹了口气,捂住脸揉了揉,道:“就临江赋吧。”
裴饮雪起身去拿。
在衣料摩挲地面的轻响当中,薛玉霄打定主意在清谈会开始的这段时日,留在家练字和了解时代背景,这种一头雾水的状态她真是受够了。不过很快她又振作起来,穿进这书里,总比穿进历史里更为自在和宽待,如果她一觉醒来,像裴郎那样要嫁给一个毒辣阴险的人……
薛玉霄看了看他,心说那我肯定也要“玉石俱焚”相待了。
裴饮雪正翻开丝帛的卷尾,他的宽袖从手腕滑落,露出上面殷红未愈的刺目伤痕。
薛玉霄虽然早知道他身上有伤,但此刻仍是看得眉尖一蹙,下意识地开口问道:“身上为什么有伤?”
裴饮雪一怔,立在原地没动,他单手将袖边拢回到腕上,神情很是平静:“没什么。”
薛玉霄道:“我可没碰你一根手指头,想来是你们家的家法。”
裴饮雪颔首,认可得却是她前半句:“薛三娘既没要了我的命,也没打断我的腿,与传言哪有半点相似,或许世人总是谬传,又或许是你尚未露出恶性。”
这人……坏话哪有当面说的?薛玉霄无奈道:“你别扯开话题,过来。”
裴饮雪凝望着她,仿佛要从她这张温柔妩媚的脸庞中看出隐藏在背后的心思。他揣摩了一阵,敛衣坐回薛玉霄对面,将手中的《临江赋》放在她面前,刚刚松手,她的手就隔着一层袖衣握住了他的腕。
旧伤已经激不起太猛烈的痛,只密密地泛起一圈被箍住的疼。
他抽手,薛玉霄却不松开,她一言不发地挽起袖边儿,端详着伤痕,说:“我听说内院里有一种刑罚,用麻草编的一种细鞭子,里面的刺扎进肉里,疼痛难忍,伤痕却不太明显。”
她说得没错。
这是裴饮雪拒绝为几个表姐作诗、写赋而换来的。齐朝的仕宦人家最看重女儿的才名,如果能以诗词歌赋扬名的话,不光是在联姻上有好处,就连入朝为官也会受到偏爱和赏识。
他的舅父急于为女儿扬名,就想出让裴饮雪代写的“办法”。正如薛玉霄所料,他有宁为玉碎之心,自然也不会屈从,辱没了自己的所学,故而他在主家待嫁的日子其实过得很是艰难……
他沉默不言,薛玉霄又道:“价给高了。”
裴饮雪抬眼看她。
薛玉霄玩笑道:“你这样受苦,来我家有什么不好?就算再减一倍的价格,你家主君也会答应,他只是想毁了你。”
裴饮雪居然认真辩驳:“太少总归颜面难看。”
“如今就不颜面难看吗?还是说都仰赖我的名声,情有可原?”薛玉霄松开手,看着他重新掩藏起伤痕,转头向外吩咐了一句,“叫林叔来。”
外面的侍奴应了一声,掉头走了,没过多久,林叔在屏风外候命。
“把家中药房的对牌拿给裴郎君,将张医士请来给他调理身体。”
林叔愣了几秒,使唤一个清俊少年将对牌送了进去。直到刻着薛家家徽、背面有“福延百世、荣昌万年”八个字的对牌钥匙放在书案上,裴饮雪才迟迟地回过神来。
“薛三娘子……”
“本来园子里没有主君,你是侧室,该交给你管。”薛玉霄道,“但你不是诚心嫁我,我们循规蹈矩,只做君子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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