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边拦下一辆的士,周念给司机报了地点:“花楹镇。”
司机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打表计价的哦。”
周念“嗯。”
司机很年轻,不到二十五岁,频频头透过后视镜打量周念。
周念五官清丽惹眼,是那种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多看几眼的姑娘,她也没当回事,转头看向窗外只当没看见。
司机看了一眼周念,收回视线,再看一眼后突然开口:“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莫奈眼神变得警惕,故意说:“小哥,你这的搭讪方式也未免太俗套了吧。”
谁料,司机长长嘁一声,将音量升高一格:“我真见过!”
莫奈哈哈笑两声,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司机在骗人。
也许是做直播的缘故,莫奈现在的性格比高中时期变化不少,不再腼腆社恐,出门和谁都能唠上两句。
周念坐在车里,感受着微微的颠颤感。
哪有人会多年一层不变,她现在无论从谁身上去看找十七岁鹤遂的影子,都是一种愚昧行为。
“哎呀!”
司机小哥突然嚷一声,“我想起来了嘛,我知道我在哪见过这穿白裙子的小姑娘了!”
周念把视线自窗外收回,目光落在后视镜上,与司机小哥相对:“在哪见过我。”
司机小哥攒着眉想了下,说:“当初我还在厂里打工的时候,13年那会儿吧,和我同住一个宿舍的哥们,他的手机屏保壁是你。”
13年。
听见这个时间的周念,下意识屏住呼吸。
那会儿的鹤遂的确在厂里打工。
她顿了下,迟疑地问:“是什么厂?”
——电子厂。
当她在心里默默说出答案时,司机小哥扬声道:“电子厂嘛!造充电宝和小手电啥的,那哥们不止和我一个宿舍,还和我一个车间呢,他进厂一开始都是我带他干活。”
的士在晃眼日光里保持着七十迈的车速,朝这座城的边缘开去。
那时候鹤遂的手机屏保的确是她,周念记得很清楚,是她站在他家那颗杏子树下面拍的。
她穿一条及膝的白色长裙,头发在脑后束成高马尾。
亭亭玉立, 对着镜头甜甜笑着, 嘴角小梨涡格外明显晃眼,衬着头顶缭乱密叠的绿叶,像一道吹散夏日灼热的凉风。
司机小哥感慨般说:“说出去都没人信,那哥们现在是大明星,红得不得了,但是你肯定知道——”
他又透过镜子看向周念,“你们那会是不是在谈朋友?”
听到这里,周念才彻底确定,司机口中的“那哥们”的确是鹤遂。
所有细节都能对得上。
她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淡淡开口:“没有。”
司机小哥似乎不信:“没有?那他咋拿你照片当屏保。”
周念没有再开口。
车内氛围逐渐变得有些尴尬。
司机小哥看出周念的寥落,猜到其中可能有些渊源,故意岔开话题:“哎呀人都是会变的,那时候他还和我关系不错呢,说以后常联系,结果他一离开厂子后就联系不上了,我找了他一段时间都没找到,电话关机,微信不回,紧接着隔段时间摇身一变成了电影明星,从此都只能在网上看到他。”
情况和周念何其相似。
当初的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任何一种通讯方式都联系不上他。
找他的也不止一个人,不过是只有周念坚持到了最后。
她找了他整整四个春秋。
“感觉他挺没良心,我那会儿对他也不赖。”司机小哥又说,“就连他找我借身份证,这种涉及到个人隐私的东西,我都二话没说地借给了他。”
“……”
借身份证?
周念突然想到之前听霍闯说过,他有个表哥和鹤遂在同一个电子厂里打工,还借给过鹤遂身份证。
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司机。
周念温声问:“请问你认识霍闯吗?”
司机眼睛一亮:“哟,咋不认识,我小表弟呢。”
还真是霍闯的表哥。
又闲聊了几分钟,周念得知司机名叫林强,早些年一直都在厂里打工,后来攒了些钱买了辆的士,就开始以跑的士当营生。
周念思忖片刻,还是问出心中疑惑:“鹤遂当时找你借身份证的时候,有说过做什么用吗?”
“我想想啊。”
毕竟时隔多年,记忆多有模糊。
林强在脑子里寻捕当年细节,说:“也没借多久,就借了一天,中午借的,下午就还回来了,但是没说干啥用,我好像当时问了他,但是他没给我说。”
车子已经出城,距花楹镇越来越近。
在一排行道树飞快被甩在后面的时候,周念突然想到什么,问:“他是哪一天问你借的身份证,还记得吗?”
林强笑两声:“哈哈,哪儿记得那么清楚啊。”
人对重大事情的记忆点总是格外深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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