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随沉默片刻,委婉回应他的笃定:“太爷爷,我才十七。”
他一个还没成年的人,老头子凭什么那么肯定?
“是啊,你才十七,我都八十七了。”傅献笑了声,浑浊的眼睛依旧盯着水塘中的钓鱼竿:“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以后的时代早晚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傅献是真正在上个世纪发家的第一批创业者,近百岁的阅历近乎于传奇,目光如炬心智如刀几乎无人可比。
把景徽这么大的一个产业提前交给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未来怎么样就是一场巨大的豪赌,如果赌输了,代价是整个家族都背负不起的巨大。
但傅献近乎于自负的相信自己的判断和眼光,他相信只有傅明随能让景徽持续着辉煌。
之所以这么急匆匆的就要交接,是因为老爷子知道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傅献相信傅明随绝对能成长到惊人的地步,但却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所以哪怕注定会与全世界为敌,让自己和少年都陷入不眠不休的舆论挣扎中,他也还是要这么做。
而在傅明随正式接手的景徽的十几年,整个公司利润率和规模逐年上升和不断扩大的趋势已经说明了一切。
傅献当年的豪赌是正确的,他把一生的心血当注,赢得了生前身后名。
只是这些年来傅明随有多光鲜,当年傅献去世后头几年那些逼着他交出股份的氏族亲戚们就有多狼狈。
虽然都姓傅,但大家真的不是一条心。
其中就包含和傅明随‘同枝儿’的爷爷傅毅。
傅毅是傅献四个孩子中最没出息的一个,人到中年时染上了毒瘾,从此无心工作无心家庭,基本天天都泡在澳门那边。
他膝下就傅坤禄一个儿子,傅明随一个孙子,一大把岁数并不好色,没搞出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三小四和私生子,但偏偏赌瘾这个毛病戒不掉。
早年傅献活着的时候,傅毅就只管好好当个当个不争气的儿子去讨好卖乖,每个月得些零花钱来供养自己的坏毛病。
就算把妻子儿子都气的想和自己断绝关系,他也从来不管不顾。
人活一生就图个自己痛快,这就是傅毅的生活准则。
后来傅献去世,傅毅虽没了倚仗,但他仗着自己是傅明随爷爷的身份还以为能当家做主直起腰杆,却没想到这才是他‘悲惨’生活的真正开始。
傅明随对自己这位常年住在澳门的‘亲爷爷’压根就没什么感情,也不惯着他,自从接手景徽的第三年开始就开始整治家里这群裙带关系,利益均分改成‘多劳多得’的模式,从根本上直接把傅毅的命脉给掐断了。
还有什么比赌徒没了钱更可怕的?那就是要赌徒好好做人踏实工作。
这些年来,傅毅拿不到钱也没法子在澳门继续赌,只得留在江城。
他仗着自己是长辈身份倚老卖老,时不时的就和傅明随闹,但其实打心眼儿里也忌惮自己这个孙子的手段。
傅毅只能偶尔阴阳怪气,偶尔凄凄惨惨戚戚,一出一出的没少演戏。
眼下得知傅明随结婚这件事居然都没请示一下自己这位长辈,他立刻就又觉得多了一个能兴师问罪的砝码,迫不及待就想把人叫回来。
无论如何,老头子都得给他安上一个‘无视长辈’的罪名不可。
傅明随对于傅毅想干什么心里门儿清,在开车去往老宅的路上,就把傅家的一系列‘现代版宅斗’和许姝说了说,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男人声音平静合缓,讲起自己家里的事儿就像是个客观的说书软件,无论是说到自刚毕业就去景徽掌权还是说到傅毅胡闹,都浑然一副局外人的模样。
没有半分的倨傲和邀功,唯独在提到‘傅献’时是尊重的。
许姝留心着他的语气波动,全程都听得很开心。
傅明随微顿,侧眸看了她一眼:“你不害怕?”
“不害怕啊。”许姝眼睛弯着,声音柔和:“因为你能对付他,能护着我。”
能听得出来,那位傅老爷子虽然胡搅蛮缠,但傅明随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儿。
亲人之间虽然有血缘关系,但如果是那种只会扯后腿糟心长辈,也确实没必要惯着。
或许当年傅献坚持把景徽交给傅明随掌管,也是因为能瞧出来他是个拎得清的。
什么‘一脉同枝’的血缘论,傅明随根本就不在乎。
他只看个人能力。
大伯爷,二叔,这些有能力的他现在也依旧重用,而和他同枝的傅毅是个废物,那他处置起来的手段比谁都狠。
听了许姝的话,傅明随长睫微动,似乎是若有所思的出神了片刻,等一个红灯过了,才重新发动车子。
“你说的对,我能护着你。”他笑了笑:“但还是感谢你愿意陪我过来。”
尤其是在听了他说了这些的情况下,女孩儿依旧无惧。
其实这个时候,最佳的回应方式只需要微笑不语就好了。
但许姝始终记着刚刚傅明随刮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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