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这日气温骤降。清晨去赶巴士,空气薄寒,车窗上蒙了淡雾,伍桐看见坐在前面的小朋友往手上哈了口气,跪坐在椅上,往窗上画小鸭子。
他身边的父亲打了他一巴掌,让他不要乱动。瞬间哭声传遍车厢,此起彼伏地,连坐在前头的婴儿也跟着哭起来。
姚景将伍桐松懈的手往扶手上把牢,微微严肃道:“你也要认真对待。上面路不平,要开一个小时,大巴翻车在我们这里是常事。我爸妈就翻下崖过。”
“翻下崖!?”这件事超出伍桐的正常认知。正惊叹,大巴轰隆一下颠簸,她不经意往前撞去,额头触上姚景为她垫着的手。
余悸未消,人又随着动势向后倒,咯噔地,巴士轮胎似乎触了石,震得人快要呕吐。她又在晕乎间,担心轮胎是否正常保养,会不会忽然在斜坡上泄气。
坐在车里感知都出了问题,斜坡哪里只是斜坡,伍桐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垂直地随车攀崖。
行过十分钟,这巴士越发显出它年旧失修的形状。几次攀坡都有后滑的趋势,吓得伍桐每次都以为,她就要把小命赔在此处了。
姚景始终波澜不惊地应对一切,还在她身后垫了昨夜买的软枕。
伍桐感叹:“你们这上下山一趟也太不容易了,亏你能好好长大。”
“小时候,每次爸妈出门打工,我都会以为他们回不来了,然后偷偷在家里,给天堂上的爸妈写信。”姚景淡然地开玩笑,伍桐却从他的平静中读出反常。
蓦地,姚景俯过身,擦她身旁窗户。朦胧混沌的玻璃,被抹出一片透净光景。
伍桐被姚景轻掐下巴,向窗外看去。
眼前是一轮金黄的日,普耀尘世。光如箭般刺穿云层散开,若有圣神即临。
而这尘世,高山连绵,藏于浮游的金色淡云之下。翠绿梯田层层迭迭,蜿蜒回绕,清新之意扑面而来。其上飞鸟划过,隐于远画尽头。
伍桐一时愣怔,心舟像驶入无垠之海,广阔无边。
她才反应过来,拿相机记录,口中道:“能看见这样的景,上下山麻烦些也值得。”
“笨蛋姐姐。”姚景扶着她,忍俊不禁,“你在这能看到,上了山也能看到。不用来回。”
到达目的地,伍桐才知姚景此言不假。
海拔一千米的西南高原,山崖边并无靠手,只有漫岩的杉与松。低眼便能将整片山原田野尽收眼底。
伍桐从未见过这般漫原的绿色。纯净空气入肺,浑身细胞都舒张开来,好像心中的千头万绪都被缕清,隐没在通畅的血液流环之中。
她不经意地,每走一步都欢欣雀跃。
看一眼开阔山野,又看一眼姚景,她恍然大悟:“难怪你涉入娱乐圈几年,也不见改变,还和以前一样纯净。”
姚景紧紧拉着她,怕她东张西望,滑下崖坡。
从前一直担心她来这里,勘破这生他养他的地方,平庸落后、孤寥萧索,而生负累心。
见到伍桐一路欣喜,几日被姚景压于心底的惊慌与不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喜欢之上溢出的心悦——她竟然与他一样喜爱这里。
正是在娱乐圈淌过一趟,姚景早不是几年前那个懵懂莽撞的少年,他更知钱权之污浊腐臭。而伍桐还与他从前追逐的理想一样,有不为俗世沾染的价值观。
她闪烁双眸,望着群山说:“小狼,你和这片山好像啊。”
姚景哪里还看得到这片山那片山,眸中只装得下他最好的姐姐了。
昨晚睡前,姚景才窝在伍桐耳边告诉她,他出名后,有条件给父母经济支持,父母便不再外出打工,被他安顿在县里。
但他和父母关系并不亲近,甚少有情感维系。
他父母感情普通,从前还生过一个儿子,养到十九岁,在外面打工误入传销,后来再寻不到。姚景之后,他们又怀过一女,但妹妹在姚景九岁之时便因病去世。父母顾着外赚钱,不在意儿女教育,后见姚景成绩不好,又想再生一子来养老,最终因母亲体虚,反复吵架后作罢。
姚景自小便养在爷爷奶奶身边,在山中读了小学,又去隔壁山读了初中,再之后,便没再接受教育了。
后半段姚景讲得囫囵,伍桐听得一颗心跌宕起伏。
琢磨他虽坦诚,但亦有隐藏,伍桐不愿逼他再回忆,只自己偷偷猜了个八九。
在宋清华家里看见的那张照片——跳舞的小男孩大约是得到表姐家接济,才有机会走向外面。
她最初认识他时,竟还以为他是幸福的富二代。
也许姚景在b市上那所艺高,是为了弥补没有教育的遗憾呢?
小狼从未提及半分家庭,伍桐还曾幻想,只有充满爱的家才会培育出他这样纯然美好的人,舞台上镜头前总是自信,做事也都勇往直前、不惧败挫。
除了不肯告诉她,他就是管管。
幸而如今他家中只有爷爷奶奶在。对伍桐来说,与老人打交道,比和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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