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柳青单薄的肩膀,“其实也就是走走过场,没什么大事。”
他本意是安慰,柳青却被他厚实的巴掌拍得生疼。她不想显得太娇弱,只有硬撑着肩膀挨他那几下。
“可是咱们衙门这么多事,如果一下子少了两个人,那两个人的公务怎么办?” 她状似无意地往旁边挪了挪。
方钰胳膊挺长,一抬手还是拍到她了:“还是咱们柳主事啊,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公务”
有人在此时嗤了一声。
几人循声看去,见梁虎侧着身子,拿了张废纸挡着鼻子。这么巧,他方才正好在擤鼻涕。
方钰看了他一眼,回过头来接着说:“在京的事,紧急的就由旁人代理,不紧急的就放放。怎么样?想不想去?秦淮河上观美人,栖霞山里听钟声,多惬意!”
张大人也笑起来,他只是五品的郎中,与侍郎和尚书相比相差甚远,不忙的时候就乐得与几个官阶低些的聊天解闷。大伙的心思他也明白,公费出游还能少干活,这等好事,谁不盼着?
柳青赧然一笑:“我才来衙门几日,怕是没这个资格,还是两位大人去吧。”
“派谁去还得看侍郎大人的意思,来得晚不一定就排不上。” 张大人安慰道。
话虽这么说,他也觉得应该是方钰和梁虎去。衙门里实际管查案的只有方梁柳三人,方梁资格老,应该是他们二人了。
然而过了几日,去南京的名单一下来,众人傻眼。
居然是柳青和梁虎二人去南京,且柳青的名字排在梁虎之前。
一看见这名单,柳青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衙门里的人对她的态度忽然就有了显而易见的变化。
先前少给她一勺菜的膳夫偷着将她打量了好一阵,看那神情,似乎她是妖怪变的,他要用他的火眼金睛看穿她的真身。
原先总笑着跟她打招呼的钱伯如今对她毕恭毕敬,一下子疏远了许多。
张大人把她叫到值房去,说了些家长里短、有的没的,绕来绕去也不知道究竟想问什么。
“沈大人今日还好吧?”
张大人端起茶盏,终于飘出来这么一句。
“?” 柳青一脸茫然,“沈大人不在衙门里?”
再说为何要问她呀?自她成了柳青之后,她与沈延的关系也不怎么亲近啊。
“哦,你还不知道呐?” 张大人口里这么说,一双小圆眼里却透着狐疑,“沈大人因为册子的事,说要静思己过,这些日子就不来衙门了。”
“什么册子的事?” 柳青的瞳孔又大了些。
沈延可不是随便就会提出“静思己过”的人。
张大人看来看去,似乎觉得她不像装的。
“你们上次在医馆里不是拿到了何道姑的一本册子吗?就是那个满满都是人名的册子。这册子除了你拿来的那本,咱们衙门后来又从墙缝里搜到一个副本。沈大人将两本都交到了都察院,都察院又呈给了圣上,可圣上拿到的时候,发现每本都各有两页被人扯掉了。圣上前日刚下令让三法司彻查此事,今日沈大人就上疏说自己有看管不利之则,自请静思己过,也没说什么时候才回衙门。最近几日的案子,我都是直接呈给尚书大人的。”
柳青听得目瞪口呆,这都是什么事,都察院拿到手的证据居然都能让人动手脚。
不过难怪沈延让他别管广德侯府三公子的事,他大概是笃定这本账册一交上去,那三公子总是逃不了刑罚的。
但这两日只听说永宁侯府、永阳伯府和徽先伯府挨罚,没听说广德侯府如何。总不会撕下去的那两页正好就是写了三公子的那两页吧。
不管是少了哪两页,这与沈延又有何干,他与都察院交接时,都察院必是查看过证据的,现在再怎么领错也轮不到他呀。
“大人,” 柳青小心问道,“沈大人要静思己过,圣上就没说什么?”
“没有啊。”
张大人此时才认定了柳青确实不知。他也实在是无人可问,才想到问问柳青。
沈大人对柳青不仅单独培养,还跳过方钰让他去南京,听说前几日柳青大喇喇地让沈大人送他一段路,沈大人也没拒绝。张大人以为这二人的关系很不一般。
如今看来,他或许是想多了。不过做官嘛,宁可想得太深,不可想得太浅。万一那二人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他以后就得留点神。
柳青带着满心的疑惑回了值房,却在门口听到梁虎对方钰发牢骚。
“本就该咱俩去的,他才来几天,凭什么轮到他?我告诉你,你可别小瞧了他,巴结上峰,他厉害着呢。”
“哎呀,罢了,一点小事。南京我去过两回了,也该换个人了。”
“老方啊,你这人就是太老实!他这厮做得出这种事,看我日后还能给他好脸色不!”
“你一直也没给人家好脸色啊。” 方钰笑起来。
梁虎果然说到做到。
出发那日,他虽和柳青同乘一船,但柳青向他行礼,他只当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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