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难过起来。
“爹爹,适才我听说娘亲回外祖家了,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呀?”
宋老夫人心疼:“你看看,你们吵吵闹闹,苦的却是我的乖孙女。”
说着,她忍不住抹眼泪。
宋缊白忙上前磕头,百般承诺务必接戚婉月回来。
可后来,宋缊白一直没能接回戚婉月。
戚婉月铁了心要跟他和离,宋缊白去国公府连妻子的面都见不着,几个舅兄更是将他当仇人看。若非他是朝廷命官,差点就要往他脸上招呼拳头了。
连着好些日,宋缊白早出晚归,回来时,总是一身酒气。
这日傍晚,他醉醺醺回府,走到正院屋子,见朦胧暮色下坐着个小小的身影。
阿黎捧着脸安安静静坐在门槛上,见他回来,迅速起身跑过来。
“爹爹,娘亲今天还没回来吗?”
宋缊白动了动喉咙,心头苦涩。
他蹲下去:“阿黎,爹爹爹爹对不起你。”
阿黎瘪嘴,听他这么说,肯定是娘亲又没回来。
她强忍着泪,“哦”了声,兀自回了屋子。
凝霜见她回来,问:“姑娘,厨下做了绿豆羹,加了蜜糖呢,奴婢去给您盛一碗来可好?”
阿黎说:“不必了,我要睡了。”
“姑娘今日睡这么早?”凝霜看了看天色,这会儿才酉时刚过。
阿黎进屋,径自蹬了鞋上榻,小小的身子在软衾上趴成一团。
没过多久,床幔内发出小动物般呜咽的声音。
容辞过来时,就见小姑娘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伤心。
他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来。
软衾上突然凹陷了一块,阿黎顿时停下。
她缓缓转头,见容辞一身靛青锦袍坐在那里。
“阿黎怎么哭了?”他柔声问。
阿黎瘪嘴,盈在眼眶中的泪欲落不落,委屈得很。
“阿黎别哭。”容辞把小姑娘拉起来,然后帮她擦泪。
“容辞哥哥,我娘亲以后不回来了吗?”阿黎问。
容辞沉默。
前两世,宋缊白和戚婉月早早就和离了,可两人和离后剪不断理还乱,反覆纠缠。
这一世,应该也是如此吧。
“阿黎不怕,容辞哥哥以后陪你可好?”
阿黎点头,随后又摇头。
她说:“我想容辞哥哥陪我,也想娘亲陪我,可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呢?”
默了默,容辞安抚道:“我也不知,或许过不久就回来了。”
“阿黎,”他说:“明日,我带你去静香书院玩好不好?”
“静香书院山下种了许多荔枝,我带你去摘果子。”
容辞转移话头,勾起了阿黎的兴趣。
她果然止住了悲伤,眼睛渐渐亮起来:“我要摘很多很多荔枝。”
“嗯。”
“祖母喜欢吃荔枝,我摘一筐送给她。”
“好。”
“还有娘亲,还有爹爹,还有舅舅,还有三姐姐”她掰着手指头数。
“都依你。”容辞道:“但阿黎今晚得早点睡觉,养足精力,明日才能摘许多荔枝。”
“嗯。”阿黎重重点头。
随即,细细的眉毛拧起:“可是我现在睡不着呀。”
“容辞哥哥给我说故事好不好?”
“阿黎想听什么故事?”
“容辞哥哥说什么,阿黎就听什么。”
两辈子都没给孩子说过故事的容辞,略微为难。他想了想,道:“我给阿黎说一个《精卫填海》如何?”
“好呀。”
“远古之地有一座发鸠山,山上多奇鸟。其中有一种形状如鸦,白嘴红爪,名为精卫”
容辞声音清润,说故事娓娓动听,奇异地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阿黎靠在他结实的手臂上,一开始大眼睛认真地盯着容辞。渐渐地,她眼皮耷拉,开始打哈欠。
最后,容辞的故事还没说完,阿黎就已经睡过去了。
五岁的小姑娘,脸蛋丰腴多肉,她半边脸压着容辞的胳膊,软软乎乎。
小姑娘睫毛并不浓密,却长且卷翘,搭在眼睑处,乖得不可思议。
不过,在容辞的记忆中,阿黎睡觉向来乖巧。
记得前世,他忙于争权夺势总是很晚才归家。好几次,他踏着夜幕回到院中,屋子里燃着静谧的烛火。
而她的阿黎就趴在桌边、或软榻上睡着。见他回来,她娴静乖巧地喊夫君,问他是否用过晚膳,又吩咐婢女给他备水沐浴。
无论他多晚回来,她总能将他服侍得妥帖周到。
他曾问过:“困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阿黎温温柔柔地说:“看书不小心睡着的,也没留意。”
彼时,他以为她很喜欢看书。后来当她病重去世,他每每晚归回府,屋内再也没有静谧的烛火和她温柔的一句“夫君”时。他才明白,不是她喜欢看书,而是一直在等他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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