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已立储,许多官员的职位有了变动。
文疏林不是太子的党羽,谢雍一死,他就失去了庇护,孤立无援,再加上以前恃才放旷,得罪了许多人,留下了祸根,被朝廷外放至远在千里之外的夷常做县令,那里偏乡僻壤,人烟稀少,仕途无望。
好友陈商帮他说了几句话,没过几日便因些莫须有的过错,降了官职。
他想在官驿投宿,可官驿的人竟为难于他,不肯留他住宿。
他即将离京赴任,只有陈商一人为他践行,之前与他交好的人,此时都没了踪影。
他郁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一顶华丽的轿子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轿窗的帘子一掀,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中,是他曾经的知己好友孙子成,如今已是五品巡察使。
孙子成假模假样地问候了几句,委婉道:“文兄,以你的才华去那荒僻之地做官,实在可惜,我想为你请命,可我人微言轻。”说着,他挤出几滴泪,看起来难过极了。
陈商在一旁看着,满脸嫌恶。
孙子成的手伸出轿窗,将一个锦盒递给了他,“此去山高路远,不知何时再见,这青瓷花瓶是我的珍藏,便送给文兄留个念吧,也算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文疏林惆怅地收下了花瓶。
轿子渐行渐远,陈商朝孙子成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声,“轿子也不下,好大的架子!真是假惺惺!”
文疏林不禁仰天长叹:“人情反复,世路崎岖啊!”
街边的小贩叫卖着樱桃,那樱桃饱满圆润,鲜红诱人,吸引了陈商的目光,而文疏林只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临安书肆。
当年他受众人追捧的画面历历在目,那时的他只是个上京赶考的穷书生,因朝廷连年征战,百姓怨声载道,他大笔一挥,在书肆的竹帘上作了一篇《寒雪赋》,以此抨击朝政,忧国忧民,出众的才貌与胆识让他名声大噪,十人九慕。
《寒雪赋》曾是他最得意的作品,现在却记不清内容了。
他走进书肆,想要回顾当年的风采,可竹帘上的题字根本不是他的文章,而是其他人的辞赋。
“诶诶别乱动!碰坏了你可赔不起!”管事上前喝止。
文疏林被赶了出来。
“我正找你呢。”陈商捧着两包东西快步过来,“这樱桃不错,我买了两份,这份给你。”
手心一沉,文疏林心头酸涩,落下一行泪。
天色黑了下来。
住不上官驿,文疏林另寻私驿留宿。他现在除了青瓷花瓶和一身体面的衣服外,没有值钱的东西了,荷包里的那点银两能否支撑他走到夷常都是个问题,他只能住下等房。
下等房条件极差,简陋陈旧,屋顶还漏着雨,空气隐隐散着发霉的味道。
眼前的环境仿佛让他回到了以前寒窗苦读的时候。
伙计见他衣冠齐楚却囊中羞涩,不禁鄙夷道:“这价钱已经很低了,你要是不愿意住,就去别人家住,不要影响我们做生意!”
说着,就要赶他走,文疏林只好作罢,不再抱怨。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青瓷花瓶,引袖擦了擦瓶身,轻放在桌子上。在烛光的映照下,青瓷表面流转着莹润光泽,浑然天成,完美无瑕。
以前的他最瞧不上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哪怕再贵重,也只是个供人赏玩的器物。现在的他明明可以变卖花瓶,换些银子,改善窘迫的处境,可他舍不得。
舍不得这么美丽的花瓶,也舍不得过去的风光。
他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眼下的樱桃鲜红诱人,可他没有半分食欲。
烛火暗弱,月光凄冷。
他郁闷地尝了颗樱桃,没想到这樱桃酸甜多汁,异常可口,竟还没有核。他来了兴致,吃得津津有味,很快,那些樱桃被他一扫而光。
忽然间,一阵风吹开了门。
眼前的画面让他不禁想到了一首诗: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公主?”他试探地唤了声。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中,云鬟雾鬓,袖裙飘拂。
文疏林又惊又喜,莫非在做梦?
“相公。”
女人含情脉脉地娇唤了声,听得他浑身酥麻,心醉神迷,颠倒不能自主。女人深情的模样,他从未见过,迫不及待与她共赴帷帐之中,穿花蛱蝶,云梦闲情,三日三夜。
快活过后,他惊奇地发现服侍他的小厮竟是沉宗知。
情场得意,官场亦是如此。
皇帝意识到他的才华难得,幡然醒悟,不止收回了他做夷常县令的旨意,还升了他的官,封他做京兆尹。过了一年,他加官进爵,当上了吏部尚书,冯鉴青不知犯了什么错,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狼狈至极。
他官运亨通,平步青云,不到三年便已拜相,位极人臣。
那些曾对他冷嘲热讽的臣子们,皆都换了副嘴脸。他们乐颠颠地为他效力,费尽心思地讨好他、巴结他,献给他的奇珍异宝堆满了十几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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