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长负道:“是吗?”
“是,苏知县暂时还在牢里,是因大人担心如果将他释放,其他官员会效仿此举,开仓放粮,故只能以此作为警戒。”
曲长负道:“不杀不放,莫不是要让他在里面老死。”
小厮道:“您说笑了,我家大人便是请小的过来传话,方才在席上,曲大人理解他的难处,未曾出言为难,我家大人自然会投桃报李,也让您能顺利交差。”
他微微压低声音:“流民一事,自会解决,届时,苏玄便可任凭曲大人处置。”
曲长负微微一怔,但只是在瞬间,他的神色便调整过来:“如此甚好。不知可否让我见他一见?”
小厮道:“这个……应是不成问题,但小的还需回去请示一下我家大人,请您见谅。”
曲长负道:“去罢。”
襄远县那县丞原本是担忧曲长负根本就不想管苏玄,见他料事如神,这才算是真正服了,见朱成栾的小厮离开之后,也欢喜拜谢离去。
他这一走,曲长负便跟靖千江说道:“朱成栾没安好心。”
这是从马车上的亲吻过后,曲长负跟靖千江说的第一句话。
靖千江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又揣摩着他能搭理自己代表着怎样的情绪,有点气虚地接话道:“同感。我总觉得朱成栾这话头,是已经找到了处理流民的方法。”
曲长负冷嗤道:“那还不简单吗?死光了就不用安置了,随便找一帮‘山贼’‘乱军’,或者新来的‘流民’互相残杀,这点人还不是小意思,新的人遇难也便不敢往惠阳来了。”
他就是怕朱成栾采取这种手段,所以才不催促对方放粮。
靖千江蹙眉,还待说什么,朱成栾那小厮已经回来了,跟曲长负说,可以带他去见苏玄。
曲长负要走,靖千江这时候又在旁边装恭顺,连忙道:“大人,牢中阴暗,小的陪您一起罢。”
那小厮笑道:“苏知县是单独关押的,这位兄弟若是不放心曲大人,自然可以跟着。”
曲长负淡淡道:“走罢。”
牢中阴暗湿冷,只在外间点了一支蜡烛,上头的火苗颤巍巍地晃着,更将所有看不真切的角落映的暗影幢幢,甚为阴森。
苏玄仅穿了一身单衣,席地而坐,在这样的状况下,他倒仍是神色沉静,一如往昔。
这样的漫漫长夜,总是凄冷难眠的,他并无入睡的打算,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慢慢画着一副霜天雪月图。
昔日苏相的字画乃是京中一绝,虽然重生之后,官职又要从头混起,但这手功夫可是没落下。
天幕,月夜,浅雪,落魄不堪的穷小子,遇上了一个刻薄又可爱的华服少年。
对方丢了他精心写成的策论,却又悄悄在他的破床下面放了一匣金子。
——上辈子,他是无意中凑巧得知乐有瑕真实身份的。
不知道是天生多虑多思的性情影响,还是他就是这个命,苏玄总是容易发现很多别人察觉不到的秘密。
这一世发现自己重生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在太师府和相府门口转悠着等他,果然便如愿见了一面。
按照正常规律,苏玄中举之后便应该直接进翰林院,他自请调任到此地当一个小小知县,本是为了设法提醒并调查宋家军之事,却发现这一世的军队并没有出现问题。
这让苏玄十分疑惑,但不管变化是因何而生,这起码证明了,原来重活一世,所有事态的发展真的可以不一样。
一阵风呜呜咽咽地从破窗缝隙间吹进来,仿佛连骨头缝中都浸了冷意,苏玄活动了一下几乎要冻僵的手指。
他已经多年没有重温这种贫苦落魄的感觉了,可身上的寒意算不得什么,心中的冰冷才是怎样都无法消解。
他非常、非常地想念曲长负,但他又不敢留在对方身边,长久地与他相处。
不知何时,那一切的绝望和遗憾,才能够找到弥补的机会。
整幅画已经将近完工,苏玄手上的动作慢下来,最后用那根小树枝,细细描摹着华服少年的眉眼。
正在这时,外间的火苗剧烈地晃动起来,有人来了。
苏玄脸上的温柔一收,向着外面望去,却听牢头的声音极尽谄媚地说道:“曲大人,您慢着点,小心脚下。”
手上的树枝一下子落在地上,将整幅画给碰毁了,苏玄猛地站起来。
他眼看着曲长负正举步踏入,还有一人侍从打扮,跟在他的身后,手中提着一盏白纱灯。
灯光似水,从他那一头流转到自己这一头,牵绊着心中脉脉柔情。
苏玄动了动唇,低声道:“是你。”
声音很轻,除了曲长负那名侍从盯了他一眼之外,旁人似乎并未注意。
狱卒同曲长负道:“那么曲大人慢聊,小的先告退了。”
曲长负也没看他,打量着四下,漫不经心似地说:“快走罢。这个破地方又阴又冷,想必也是没有人喜欢久留的。”
狱卒一僵,立刻赔笑道:“之前没腾出空屋来,明日苏知县正要换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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