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晓?”
她自己都未曾发觉。
“因为你的自称。”郁行安回答。
苏绾绾回忆须臾。
其他小娘子怎么与郁行安说话来着?
——妾有一香囊……
时下娘子们常用的谦称是“妾”“婢”,有时用“奴”“阿奴”——后两个男子也能用。
苏绾绾想到这里,就想起了郁行安那日对小娘子的回应。
她感觉自己心里仿佛不知何时点燃了一个小烛台,风总是席卷而来,烛台上的火焰摇曳得让她心惊肉跳。
她上了楼,转了一圈,没看见郁四娘。
郁行安与她并肩同行。
苏绾绾问二楼的博士:“方才与我同来的小娘子呢?”
博士恭敬道:“她先走了。那小娘子托奴转达,您在此安心读书便好,她会回去转告林小娘子等人。”
苏绾绾“嗯”了一声,说道:“那我们便先回去吧。”
郁行安没有说话,苏绾绾看了他几息,他才像回过神来,应道:“好。”
两人往回走,日光笼住藏书阁的二楼,每一卷书都安静躺在书格里,等待人的翻阅。两人的脚步声交错回响,不急不缓,像一首合奏的琴乐。
苏绾绾说:“此处幽静,可惜窗外只有几棵梧桐。若藏书阁临湖而建,夏日凉风习习,一边读书,一边远眺湖上芙蕖,倒是一件乐事。”
郁行安没有回音。
苏绾绾等了又等,等到心里的小小烛台,像是“吧嗒”一声熄了火。
她抬头看,见到郁行安漂亮的脖颈、喉结、下颚,他的目光直视前方,落在那些书卷上。
苏绾绾揣着袖炉:“郁知制诰。”
“郁知制诰。”
苏绾绾停下脚步,微微偏头,注视郁行安的背影。
他的背影修长挺拔,仿佛生来就应该在这样的地方手持一书卷,闲雅从容,风流自赏。
袖炉里的热意带给她温暖,似乎连带着重燃半灭的烛台。
她数着郁行安的脚步,等她数到了“四”,郁行安终于仿佛意识到什么,转过身。
苏绾绾望着他,嗓音温软:“你怎么了?”
“无事,我走神了,抱歉。”他站在原地等她。
苏绾绾点点头,继续往前走。等她走近,两人再次并肩而行。
“你方才说了什么?”郁行安问。
苏绾绾把自己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郁行安笑了笑:“你说得很是,窗外不该种梧桐,眺望满池芙蓉倒更好些。”
苏绾绾:“嗯。你呢,你方才在想什么?”
郁行安沉默。
苏绾绾说:“我见你不太开心。”
她说话的尾音本就软,刻意放柔了声音询问,就像是春天的细雪落在人的手上。
郁行安不自觉回想起被春雪灼烧的错觉,他放松了手指,回答道:“从这个视角望过去,这座藏书阁与茆舍的藏书阁很相似。”
苏绾绾去过郁家在阆都的宅邸,知道那里只有阔大的书房,因而问道:“嵇州郁家的藏书阁?”
“嗯。那里书卷万千,藏有数不尽的珍本。”
大裕疆域辽阔,使用“道-州-县”三级划分区域,全境可分为十五道,三百六十九州,一千六百九十七县。
郁家坐落于河西道最繁华的嵇州,出过十七任节度使,二十八任中书舍人。后来不知出于何故,郁家嫡系很少再来阆都做官,但仍有许多庶出子弟占据重要官职,当今的河西道和山南道节度使都是郁家子侄。
这样一个堪称大裕最鼎盛的世家,即使从不主动对外宣扬,也可以想像出其藏书阁必是插架万轴,汗牛塞屋。
苏绾绾道:“回想起嵇州郁家的藏书阁,你便走神?怎么,你不喜欢读书?”
她只是开个玩笑,毕竟从没有一个不喜欢读书的人,能读到郁行安这种程度的水平。结果,她竟然听到他“嗯”了一声。
苏绾绾满头雾水,又听见他说:“只是有时觉得累。”
他语气很平静,只是客观地陈述,仿佛他早已经接受这种疲累,并天长日久地与之对抗,直至拥有天下人交口称赞的才华。
两人继续往前走,苏绾绾发现郁行安的视线仍然落在那些书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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