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绿紫黄,是大裕时兴的颜色。也许今日有许多小娘子都戴了合欢红帔帛,但因为他只细细瞧过她的,所以,不自觉的,只想到了她。
于是,在他自己尚未察觉之时,就留了心,等宦者们提到隐约的“崔”字时,他已经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叫来那两个宦者,一番攻心,拼凑出真相,一路寻来,最终看见了她。
她是吓到了吧?
苏绾绾见他没有肆意打量自己,也没有贸然上前,慢慢放了心。
她道:“原来如此。郁翰林,我欲略整衣发,若你无事,还望尽早离开。”
郁行安点点头,转身走了。但他也没走远,只站在竹林的边缘,像是提防有人忽然闯过来。
苏绾绾整理着自己的碎发,但怎么也整不好。她又担心自己的侍女出事,踯躅片刻,唤了一声:“郁翰林。”
郁行安转过身子。
苏绾绾道:“你可否去寻个宫女过来……不,你可否寻个宫女,请她将我的母亲叫过来?”
郁行安道:“可以。只是圣人再过一炷香就要赐宴,一来一回,怕是赶不上赐宴了。”
苏绾绾沉默,听见郁行安道:“若小娘子不介意……我会簪发。”
苏绾绾抬眸看他。
郁行安似乎是怕她仍在害怕,依旧半垂眼眸,身姿却像翠竹一般干净挺拔。
他道:“我不会对第三人说出此事。”
熏风拂过竹叶,发出萧萧声响。苏绾绾听见自己道了一声“好”。
郁行安走至她身后,带来一阵檀香木和雪松的香气。
这应是他常熏的香,天长地久,浸到骨子里。
郁行安抬手,为苏绾绾簪发,他很小心,没有碰到苏绾绾的后脖颈,连她的头皮都只偶尔碰到几次。
苏绾绾刚感觉自己的长发像柔顺流水一样被簪起,又察觉郁行安拔出了发簪。
苏绾绾:“?”
“抱歉。”郁行安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我往常束的都是男子发式,方才发现有些许不同。”
他的嗓音温柔低沉,苏绾绾便没有再动,等他重新簪一遍。
郁行安用指腹缓慢擦掉发簪上的最后一缕血迹,不久之后,他垂下手:“好了。”
苏绾绾起身,果然感觉头发被簪好,只垂下几缕长发。
这些长发垂落的位置,和今日出门时一样。
她道了谢,打算去寻自己的二兄。
郁行安道:“小娘子。”
“嗯?”
“你的长寿缕掉了。”
“嗯,我知晓。”苏绾绾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臂膀。
今日是五月初五,热浪排空,火伞高张,被认为是“恶日”,需要“除恶”。
长寿缕就是除恶所用的配饰,每个人的臂膀上都系了一条,基本都是相同的五色丝线。
郁行安道:“小娘子的侍女不知去了何处,如今又丢了配饰,贸然回去,不知有心之人是否会嚼口舌是非。”
苏绾绾立即想到了杜三娘,又听郁行安道:“正好我也有长寿缕,不如赠予小娘子。”
“那你呢?”
“我去寻宦者,说是丢了,再取一条便是了。”
苏绾绾犹豫片刻,应一声好,就看见郁行安将他臂上的长寿缕解下来,递给她。
两人都避开了对方的手指,苏绾绾将长寿缕接过,往自己的臂膀上绕。
她系不好。她很少做女红,单手是系不好一个结的。
“我来吧。”郁行安道。
苏绾绾将长寿缕还给他。
郁行安接过,回忆了一会儿她原本的长寿缕所在位置和绳结大小,帮她系一个和先前一样的。
日光斜射而下,整个竹林如一幅画卷,千竹森森,清幽茂盛。
苏绾绾看见一片竹叶被风吹落,她想起自己年幼时总是在家中的小池塘前徘徊,见到竹叶飘入水面,就细数水面会荡开几圈涟漪,思索涟漪与竹叶的关联。那时候,方才被拖走的侍女,总是站在她身边。
她回想着竹叶、侍女和涟漪,听见耳畔传来一道像竹叶一般清雅的嗓音。
那是郁行安的嗓音,他很认真地为她系好长寿缕,说:“吾郁二郎上苏小娘子续命。”
这是每年重五节这天,系长寿缕时常说的祝福之语。意为:我郁家二郎为您系好长寿缕,愿您富贵长寿,福泽绵延。
苏绾绾的思绪飞快回拢,她侧头看一眼郁行安,看见他长睫低垂,面色平静,系长寿缕的手指修长如玉,稳稳地打好最后一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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