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家的侍女送来的,但当他抬头望向翡翠阁时,只看见一扇半启的窗。
窗上的雕花很美,窗后无人,偶尔有侍从走过,手中捧着珠匣。
郁行安觉得自己像是被春天的细雪烫了一下。细雪是寂静温柔的,但它落下来,郁行安不知为何竟觉得烫。
他想起那日上巳节,也是这样一个黄昏,春风将她的发丝吹到他脸上,她转过身,两人皆是一愣。当时她垂下眼眸,将几缕发丝顺到身前,转回身子,说多谢他搭救。
世上有些事情像是没有道理,细雪是烫的,黄昏是温情脉脉的,隔了这么久的事情,他回忆起来,竟然比今日的宫廷更令人记忆清晰。
郁行安雇了一辆马车,带着糕点,回到宅邸。
郁四娘正坐在小厅里,听侍女说他回来了,连忙迎上来道:“阿兄,你可算回来了。我做完了课业,明日我想出去玩,去苏家。”
“嗯。”郁行安走向自己的院子。
“咦,阿兄,你怎么拿着月锦楼的盒子?月锦楼的这种盒子只装糕点,你不是素来不吃甜糕么?”
“偶然得来的。”郁行安说,“你去玩吧,若有想用的,便和管事说,不必拘束。”
“是。”郁四娘应了一声。
郁行安回了院子,洗净手,坐在屋中的矮桌前,吃了一块玉锦糕。
松,软,淡淡的甜。
这世上有些事情真是没有道理。他无数次听闻高宗最爱吃糕点,可他在父亲那里尝过一次就不愿再吃,如今却觉得这玉锦糕,比上回在肖家尝的更为美味。
乌辰进来送茶,见他吃完,问道:“郎君,奴将这空盒子丢了?”
“嗯。”
乌辰将盒子收出去丢掉,郁行安坐在矮桌前,望着窗外的苍茫暮色。
天际一点点变暗,宅邸中点起灯笼,像人间的星星。
郁行安看见乌辰提着灯笼,打算从院门出去。
郁行安将他唤了回来。
“郎君?”乌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郁行安道:“不必丢了。”
“为何?”
郁行安沉默须臾,说道:“这样好看的盒子,丢了有些可惜。”
过了几日,是阆都的马球赛事。
这向来是大裕的一件盛事。在寿和年间,每逢此时,狄国、西丹国、诸多小国都会派马球队来到阆都,与各国一较高下。
如今路途遥远,花费高昂,圣人又不再大额赏赐,小国已经很少派马球队过来了;狄人在与大裕交战,也不曾派人来。
西丹国的马球队却还在,两国穿着不同颜色的锦衣,手握打球的月杖,跃跃欲试,营造出一副盛世之象。
苏绾绾已经坐在北面的看台上,她周围是一众命妇贵女。交好的林家小娘子道:“扶枝,你可听闻杜大夫的事?”
“未曾。”
林家小娘子道:“那杜大夫可是长公主的独子,圣人向来宠爱,这回他竟被夺了官职,在府中禁足!”
“他犯了何事?”
“我也不知,阿娘总是不愿和我细说外头的事。”林家小娘子顿了顿,又问道,“你待会儿可要去打马球?”
“要的。”苏绾绾道,“阿娘叮嘱我每年都要去打,所以我今年也必是要去的。”
“真好。”林家小娘子道,“我驭马术没有你那样好,唉……”
“我可教你。”
“不了不了,从马背上摔下来很疼的。更何况,”林家小娘子低声道,“我六弟听完我的烦恼,对我说,害怕摔马可以骑驴——可这也太丢脸了!别的小娘子在马背上英姿飒爽,我骑一头驴!虽也有玩驴鞠的,可这毕竟并非大裕主流,我还不如在旁边喝彩作诗呢,还能博一声诗才出众。”
苏绾绾忍不住微笑,也压低了声音:“高宗和长公主也玩过驴鞠……”
“是么?”
“是啊。”
两人正细声说话,旁边人道:“圣人来了!”
苏绾绾抬头,看见圣人被众人簇拥着走来。圣人看上去容光焕发,平日的疲态竟似一扫而空。
他旁边随行着十来个高官大臣,郁行安姿容出众,距离圣人最近,之后是太子、崔宏舟等人。平日总不离圣人左右的杜大夫,今日竟果然消失不见了。
众贵女命妇连忙站起,向圣人和太子请安。圣人抬了抬手,和煦道:“平身。”太子也说不必多礼。
圣人坐上看台视野最佳的位置,众人这才依次归坐。教坊的乐工们奏响雅乐,马球队众人举起手中的月杖,对圣人行礼致意。
之后圣人下令比赛开始,鼓声大震,马蹄声如同奔雷,最终大裕的马球队率先打够二十筹,赢得胜利。
圣人大悦,赏赐了大裕的马球队,对西丹人也各有赏赐。
林家小娘子道:“接下来都是一些小比试,没什么看头。走吧!女子那边的赛事想必也要开始了,我去为你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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