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知忠来了,说圣人想先见郁行安。两人穿过廊庑,入了正殿,只见圣人身着常服,精神抖擞。
这是很少见的。虽然圣人总是强撑,但大臣们都知道圣人身子不太好。圣人平时总是面色苍白,又极瘦,像一根撑起华服的长竹竿。
郁行安行礼,圣人满面春风地携他起身:“爱卿总算回来了。今日天朗气清,我想寻人作诗,想到你不在,只好传了杜大夫。”
郁行安谢过圣人厚爱,说了阆东发生的事,又道:“据臣所查,阆东平民,八成已沦为世家佃客。这些佃客衣食无着,世家又借此偷避赋税,贫弱者众,民穷财尽也……”
圣人听得认真,听到郁行安谈起国库,神色更是郑重起来。
他叹息道:“国用不足啊。阆东渠之事你也知晓,蜜州地动又尚未拨款,还有山北道的军粮……朕思前想后,眼下还是阆东渠和山北道之事更重一些。只是想到蜜州子民,朕实在夜不能寐!”
圣人说话时,郁行安闻到很浓的丹药香气。他看见殿中有一个雕龙刻凤的丹炉,炉边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
他们交谈时,道士也未曾退下。郁行安认得这个道士,他叫金问仙,是金鸟寺住持的至交好友。
郁行安劝慰了圣人几句,圣人见他望向道士,便道:“问仙是得道高人,连吃几月他的丹药,吾竟似宿疾一扫而光,容光焕发,连午膳也无须用了!”
郁行安沉吟。
金问仙炼丹,所耗巨靡。虽然圣人并不像穆宗一样追求长生不老的仙丹,但他如今吃的这些丹,每一颗都够活数万蜜州民众。
而圣人每日服丹三颗。
郁行安道:“‘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圣人不如拨款赈民,让蜜州子民感沐天恩,明年蜜州的赋税还能收上来,又避免了瘟疫和饿殍遍野的惨剧。”
蜜州赈灾之事,其实郁行安已经和圣人掰扯许久了。圣人一听郁行安旧事重提,连忙说国库没钱。两人来回拉扯,郁行安实在不悦,扫了一眼金问仙。
金问仙本来在捋胡子,仙风道气,在心中算自己谋来的银钱。
他最爱钱了,尤其是黄金,他给自己取这个名字,正是为了让自己走财运。
他一辈子都没走财运,到了这个年纪,凭着花里胡哨的炼丹术,他竟得到圣人的青眼。他其实已经看出圣人活不长了,圣人每吃一颗丹药,就更少几日寿命,只是精神会好一些。
他精心计算圣人每日可吃的丹药,以让自己获得最多的银钱。此时,他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
郁行安似乎对他很不满。
金问仙回想着郁行安和圣人的对话,正欲对郁行安的目光置之不理,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叮嘱。
——问仙呐,招摇撞骗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得罪那些能轻易把你弄死的人。
——师父,什么是“能轻易把我弄死的人”?
——唉,为师跟你说相人你也不懂,你只记住了,那种家世极好的,极有能力的,还有站在“势”上的人,你都不要得罪。
正因这句话,金问仙来了阆都之后,首先是巴结崔宏宁。后来他在圣人身边,见多了来来往往的大臣,本来已经将师父的叮嘱抛之脑后,此时被郁行安一望,竟莫名想了起来。
这个郁行安,似乎是三样全占啊……
金问仙摸胡子的手一顿,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说道:“圣人,贫道方才掐指一算,圣人如今身子大好,每日已不必进三颗丹药了。”
圣人忙道:“依真人所见,吾每日应服几丹?”
金问仙道:“一日一丹即可。须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万事过犹不及呐!”
圣人极为信服,转头继续和郁行安说话。郁行安又略劝几句,圣人果然松口,同意赈灾。
金问仙心下得意,偷瞟郁行安,却见郁行安再没有看过他一眼。
金问仙脸色一僵,旋即在心中安慰自己:挣钱!挣钱要紧!
郁行安又和圣人聊了一刻钟,圣人说晴日正好,要听人作诗,葛知忠连忙命人准备仪仗,又叫上杜大夫和佘尚书,一行人去了御花园。
虽然郁行安饿着肚子,而且刚刚提到阆东佃农之事,但他仍然先随着圣人闲坐,又和杜大夫各自作诗两篇。
圣人读过,笑道:“杜爱卿,你今日作的诗不如行安啊。”
杜大夫连忙陪笑:“臣的诗作如何敢与郁翰林相比?这岂不是萤火与皓月争辉么?”
圣人愉悦大笑,郁行安重提佃农之事:“圣人,这佃客不入户籍,地位低贱,于国于民无利。阆东……”
杜大夫听了一会儿话音,连忙道:“郁翰林这是何意?竟要改佃农之制么?”
郁行安点头,杜大夫道:“这如何能行!”
圣人问:“哦?杜爱卿何出此言?”
杜大夫道:“那些佃客本就是贱民,一不愿辛勤劳作,二没有才华加身。世家收下他们之后,日夜督促,他们才肯挥两下锄头。郁翰林,你也是世家子,怎可为这些贱民说话?”
圣人看向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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