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她终于搁了笔,这才把写得密密麻麻的答卷从案上揭了起来,吹了吹墨迹,然后交给了等待已久的宫人:“有劳了。”
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隻当是这位姜二姑娘对待考校格外认真,学识渊博,因而答卷才这样满。可当她接过答卷来一看,这满眼鬼画符似的字是认真的?而且还写了这老多……
额头上冷汗都差点出来。
宫人也不敢多言,收好所有答卷做了一番整理后,便呈上去给了谢危。
这时便算考校完成。
众人多少都放松了一些下来。
方妙坐的位置距离姜雪宁近些,看着上方的谢危接过答卷来在案头上铺平之后,便将脑袋凑到她身边,问:“你怎么答了那么久?难道是题中有什么不大容易发现的玄机?”
玄机是没有的。
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杠精的智慧。
姜雪宁也抬眸向上面看了一眼,见谢危并没有注意下面,才转头压低了声音道:“我只是比较笨,所以答得比较久。”
笨?
她看着像是跟“笨”字沾边?
方妙瞬间不想跟她说话,隻觉她这是“明明很厉害却偏要谦虚两句”的虚伪,于是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就装吧。”
姜雪宁见她不信,也不好再多解释什么了。
反正答完卷后她一身轻松。
这次的答卷完全是“对症下药”,只怕那几个老头儿见了得吹胡子瞪眼,气出二两血来。她不愁出不了宫!
于是便悄悄开始打量谢危。
案头上放在最面上的一份答卷是诚国公府大小姐萧姝的。
一手簪花小楷极为漂亮,看得出练过很长的时间。
谢危看过之后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这份答卷放到了一旁,又拿起一份新的答卷来看,神情还是淡淡,下头坐着的众人,没办法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可等到第五份答卷时,他眼角忽然微不可察地抽了一抽。
正密切注意他神情的姜雪宁,心中顿时一震:到自己了,到自己了!
想想上一世的谢危。
熟读圣贤书,精通百家言,写得一手好字,谈得一手好琴,也不知见了她这一份答卷,会不会七窍生烟?
这人若要当场变脸,该多刺激?
天知道谢危在看过了前面四份字迹工整的答卷后,骤然间看见这第五份答卷上密密麻麻的狗爬字时,心底受到了多大的衝击。
横竖不直,撇捺倒歪。
活像是道士画鬼符,便是连学堂里七八岁的孩童都能写得比这好!
有那么一刹那,他眉尖蹙起,抬手便想将这一张答卷扔到地上去。
可一看卷首,“姜雪宁”三个字映入眼底。
谢危捏着答卷的手指便紧了紧,隻将目光抬起,向着此刻殿中已经被外面天光照得明亮的一角看去,竟看见姜雪宁正偷偷看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底有点狐狸似的狡黠的暗光。但他视线才一转过来,那种慧黠的暗光立刻消失了个干干净净,隻用一种尴尬又怯生生的目光看着,很快便低下头去,好像知道自己答得有多糟糕,心底很为此忐忑似的。
谢危足足盯了她半晌。
姜雪宁以为他只是看一眼就会收回目光,所以埋下头去之后不久,便又抬起头来,想继续看谢危反应。
可谁想竟正正对上他根本没收回的目光。
一瞬间汗毛倒竖!
尽管谢危一张脸上并没有什么严苛冷厉的表情,显得淡泊,像是一片波澜不兴的海面,可姜雪宁却觉这下面藏着翻涌的暗潮,令人心惊。
外面越是平静,内里越是汹涌。
她脖子后面都凉了一下,强忍住了拔腿就跑的衝动,又慢慢把自己的脑袋埋了下去,可这一次却是怎么也不敢再抬起来了。
谢危这才极缓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重新看这一张答卷。
殿中忽然安静极了。
因为所有同样在暗中注意谢危神情的其他世家小姐们,十分惊讶地发现,原本一张答卷根本不需看上半刻的谢先生,对着这第五份答卷,竟然已足足看了有一整刻。
那神情虽然看不出深浅来,可莫名叫人害怕。
一时所有人都生出几分忐忑。
一则祈祷这张答卷千万不要是自己的,二则又忍不住去想,这张答卷上到底是写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竟能让身为太子少师的谢先生看上这么久?
正在这当口,先前出去的三位翰林院的老学究从外头踱步回来了,一看便知道众人已经答完了题,于是走上来对谢危笑道:“正在阅看答卷吧?来,还剩下几份,我们也来帮忙看看。”
说着便向案上的答卷伸出手去。
谢危眼皮微微一跳,隻不动声色地将姜雪宁这份放在面上的答卷抽了开,然后十分自然地扯过剩下的几份答卷递了出去,道:“有劳几位先生了。”
几位老学究也没注意到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接过答卷来一人看个两三份,一面看还一面做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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