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拿你打趣,”倚着窗,宋岫道,“既如此,能否麻烦壮士下来说话,这树太高,看得陆某脖子酸。”
霍野迟疑两秒,终是轻巧一跃,无声地跳下树梢。
——反正以青年的耳力,自己躲哪儿都没有差别。
少了枝叶遮挡,逼仄的视野陡然开阔,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身后的天空仅寥寥缀着几颗星子,压根儿称不上什么值得欣赏的美景。
青年却指指那一丛被他惊扰的萤火,“照夜清。”
按照古时的历法,五月已是仲夏,确实到了萤虫出没的时日。
“在燕州,只有最热的夜里才能瞧见它,短短几天,比星星更难得,”偏头,宋岫问,“如何?树上守了一天,壮士可被咬了满身包?”
霍野:“临华殿四周皆有洒药。”避免蛇虫鼠蚁侵扰。
宋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明日我便叫小寿撤掉。”
霍野:……
“保护将军是在下的职责,”提醒般,他道,“就算真被咬了满身包,在下也不会退开半步。”
更何况,除了他,临华殿周围仍有侍卫轮换把守,再往外则是禁军,以青年此刻风吹便倒的虚弱样子,想单枪匹马逃跑,无异于痴人说梦。
宋岫挑挑眉,“当真?”
霍野:“当真。”
下一秒,原本瞧着恹恹没力气的青年忽然撑着窗沿,倾身向外探了探,距离之近,几乎与他鼻息交错。
霍野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
扑了个空的青年却慢吞吞笑,“壮士食言了。”
咚咚。
霍野久违感受到了心跳的加速。
或许是因为危险,面无表情地,他想,新帝对青年的特殊,稍稍懂得察言观色的皆能领会,万一被旁人瞧见,再添油加醋回禀,自己定然性命难保。
身为监视者,他应当离对方远远的。
不该有更多牵扯。
然而,正当霍野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刹那,半个身子悬在外头的青年却忽然泄了劲,摇晃踉跄,眼看着要一头栽倒。
动作快过意识,霍野立刻伸手扶了把。
五指收拢,宽松布料下,青年瘦得好似仅剩一副骨架,单薄得有些硌,让他不由自主放轻了力道。
宋岫似模似样闭了闭眼,“头晕。”
识海里却笑得狐狸一样,【我就知道。】哪怕失去前几世的记忆,霍野对他,也总是特殊。
4404:【是是是。】
否则对方又怎么会一次次追逐宿主的灵魂能量在各个小世界穿梭。
“张院判叮嘱,将军需静养,不宜吹风,”确定青年站稳才放手,霍野沉声,“将军请回吧。”
“我……”未等狡辩,宋岫面前的窗便咚地一声合拢。
几息过后,霍野又熟练从另一扇窗户翻入。
活像和正门天生犯衝。
“其实壮士可以去陆某的榻上躲着。”眼见某人又要往梁上跑,真诚地,宋岫建议。
帘幔一拉,没谁看得出。
天天这么熬,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
回答他的是霍野沉默消失的背影。
宋岫装睡躺了一日,此刻倒没有再休息的意思,干脆坐在桌边倒了杯茶,没一会儿便听见院里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动。
是侍卫来送晚膳。
仔细提着食盒,小寿轻手轻脚进门,发现青年醒着,眼睛立刻亮了亮,三步并作两步凑过来。
一直在厨房熬药,他热得满头大汗,宋岫却没嫌弃,拿过帕子替对方擦了擦,“慢点,不着急。”
“啊啊。”贵人哪里能伺候奴才?焦急地张张嘴巴,小寿想躲,偏被青年按住肩膀,道:“听话,外头起了风,若你着凉病倒,谁来照顾我?”
房梁上的霍野抿了抿唇:话讲得好听,有本事先以身作则起来。
但那脑筋不拐弯的小太监明显被唬住,乖乖站在原地,不敢再乱动,接着又被青年用花言巧语哄着吃掉食盒里的大半饭菜。
这宫里的主子,心情好时,也常常做些与民同乐的姿态,可没有任何一位,能真真放下架子,和青年一样自然。
不其然地,霍野想起,燕州一战,朝臣奏报的伤亡名单里,年纪最小的那位,隻比小寿大了两岁。
或许这便是对方经验的由来。
知晓青年对视线敏感,霍野刻意闭了眼,仅用耳朵留神,殿门开合,期间小寿出去了两三次,忙前忙后,给暖炉续碳,灌好汤婆子,再端来碗热腾腾的中药。
“这药实在难喝,”浓郁的苦味中,他听见青年问,“有蜜饯吗?麻烦帮我拿几颗来。”
嗒嗒嗒。
踏实勤快的小太监又一遛烟出了门。
紧接着就是阵微不可察的、像是什么被倒掉的声响。
霍野陡然睁开眼。
往下看,药碗空空,黑发青年神情自若,甚至连唇瓣都泛着微微的湿润,霍野却敏锐捕捉到角落盆景叶片上的褐色污渍。
而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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