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已被撵走的奸猾书僮抢白道,「是不是耽误大少爷前程,夫人您自个儿不清楚吗?叶夫人先前去大少爷入读的私塾看过,那地方又旧又破,收容的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午膳只供给一块干粮,嚥下去能刮破喉咙,写字儿的时候冷风从破烂的窗户钻进来,将人冻得透心凉。饥寒交迫之下,您让大少爷怎么上进?您敢摸着自己良心,对天发誓说您真的是为大少爷好吗?」
那书僮瞥了赵陆离一眼,哽咽道,「叶夫人亲自去私塾看了几回,回回都哭得肝肠寸断,未免耽误大少爷前程,这才把吕先生请回来。」
赵望舒眼眶发红,目露怨色,显然已被叶蓁笼络,与继母离了心。
赵陆离正待发作,却被关素衣轻轻拦了一下,嘆息道,「那私塾的确破旧,比不得赵家家学,然在该处执教的夫子乃我大师兄,堪称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我将你交给他,断没有不放心的道理。男孩子受点苦又如何?正可打磨心志,强健筋骨,这几个月你有无进益,你自己心里清楚。既然你觉得叶蓁是你亲娘,我是后母,她是为了你好,我是为了害你,倒也罢了,反正这个家我是管不着了。」
上辈子,她便是把这位师兄请回府中教授赵望舒,令他尚未及冠就才名远扬,结果他调转口风,污衊自己与师兄有染。这辈子未免连累师兄,她没把人请回来,却又被叶蓁泼了一盆「苛待继子」的脏水。真是两辈子逃不开的冤孽。
「夫人你在胡说什么?」赵陆离慌乱不已地瞥她一眼,末了去揪儿子,「还不快给你娘道歉!说你日后继续去私塾进学,不在家学里浑闹了!」
「赵老爷,您这是看不起老夫吗?好好好……」吕先生气得鬍鬚发抖,正待上前理论,叶蓁抱着小怀恩姗姗而来,巧笑倩兮,「站在这里干嘛?有话进屋说吧。」
「叶夫人请。」关素衣懒得与诸人攀扯,率先入内。
赵纯熙已坐在堂上,手边堆迭着许多账册,脚底跪着七八个下仆,见她进来,脸上泻出一抹异色。关素衣恍然道,「这是要秋后算账?你把你的嫁妆交给你娘了?」
赵纯熙心中泛苦,涩声道,「本就是叶家的财产,如今娘亲没死,焉能不如数奉还?」目下,魏国仁孝之风盛行,叶蓁只需哭闹几次就能让她身败名裂,哪里敢不交还嫁妆?
「被撵走的陪房也回来了?好,真好,一切又都恢復原样了。」她转而去看叶蓁,淡声道,「说吧,这些人跪在此处,又是要告我什么?」
叶蓁摊开账册,直言道,「妹妹,不是姐姐信不过你。你看,自从你接管了我的嫁妆,店舖的掌柜和田庄的庄头都被你换了个遍,铺子里采买的货物,成本亦高出几倍。你这是打算鸠占鹊巢吗?诚然,你把我的产业打理得很好,但它们似乎已经不姓叶,改姓关了?我若是不回来,我女儿将来出嫁能得到多少?」
关素衣莞尔,「赵纯熙能得到多少,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吗?我若是捏着这些东西不放,你以为账册能轻易到你手里?我换掉的那些管事,归根结底还姓叶,是你叶家的人。你问问跪在底下的这群夯货,他们为何被换?成本为何高出数倍?他们一面低价购入次货、假货,一面高价卖出,从中赚取差额,而你叶家经营的大多是药舖、粮铺,若百姓购得假药、霉米,怕是会吃死人。我严格管控,自问无错,你若是想藉这个由头来坏我名声,还请你省省吧,我今日回来不是与你相争,而是商谈和离的。」
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将赵陆离震丢了魂,也叫叶蓁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她刚准备出手,对方却挥挥袖子走人了,像是卯足了劲儿却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得很。
不行,今天怎么着也得撕掉关素衣一层脸皮,叶蓁眼珠一转,正欲纠缠,却听门房在外禀告,说是白总管送和离书来了。
如此,她酝酿了三个多月的招数全毁在这句话上。而赵陆离所有的盘算与希冀,尽皆化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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