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怕,皇考不是那等狠心绝情的人,并未亲自动手杀朕,只是将朕扔进深山餵狼罢了。」
这还叫不狠心绝情?他究竟经历过怎样惨绝人寰的事,才能认为不亲自动手杀他的父亲,便算是好的?关素衣眼眶发红,漆黑双目慢慢浮出一层水雾。
「夫人莫哭,一切都过去了。你心疼朕,朕知道。」提及最不堪的往事,此刻的圣元帝已感受不到半点沉痛,更不会拿起刀剑拼命自残。他只想拥抱着为自己哭泣的夫人,静静地看她一会儿,吻她一会儿,听她细碎的哽咽,甚至恼怒的责骂,便能把一切伤痛全都抹平。
「谁心疼你?没脸没皮的混账!」关素衣勉强压下泪水,嗓音却变得颤抖起来。
「好,朕是混账,朕没脸没皮。」圣元帝握住夫人柔若无骨的手往自己脸上拍了两下,感慨道,「没想到皇考不要朕,狼群却把朕叼走,悉心养大了。三岁之前,朕跟着它们学捕猎,吃的是生肉,喝的是兽血,不会说话,只会咆哮。偶有一天,皇姐迷失山林撞见朕,送给朕一根烤熟的鸡腿,那味道朕直至现在还无法忘怀。」说着说着竟笑起来,彷佛这是多么美好的一段回忆。
「皇姐就是长公主?」关素衣哑声询问。
「对,正是她。从此以后她常来看朕,教朕说话,生火,吃熟食,喝沸水,告诉朕朕不是野兽,而是人,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所以无论皇姐做了什么,朕都可以原谅,因为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朕。就这样过了几年,族里把一批孩子扔进山中,让他们与野兽争命,试图培养出一批死士,朕便混了进去。朕的武功都是跟野兽学的,猿猴的灵巧,老虎的刚猛,狼群的狠戾,比起那些孩子不知强了几何,于是顺理成章当了头领,带着他们磕磕绊绊地活下来。一批孩子走了,又一批孩子送来,不知不觉朕便掌控了九黎族的暗部。」
「你还真是福大命大!」关素衣内心震撼,心道这人果然是真龙天子吧?否则又怎会次次都绝处逢生?
「朕确实有几分运气。培养了一大批死士之后,九黎族渐渐吞併了周围的小部落,开始一点一点向外扩张,于是朕又混入军队,连连克敌制胜,闯下赫赫战功。当皇考发现朕身份时,朕已手握重兵,势不可挡,他只得捏着鼻子将朕认下。然而朕始终不是他的儿子,只是一柄利器,除了为他开疆扩土,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等这柄利器卷刃,就是该丢弃的时候了。他一面指挥朕在前方拼杀,一面让朕的几个兄弟蚕食朕的势力,冷眼看着他们联合起来绞杀朕。」
说到此处,他嗤笑一声,「但废物就是废物,别说联手,就是再给他们一百条命,也不是朕一合之敌。后来朕直入燕京,当了皇帝,再后来,太后便把这幅画当作登基礼物送与朕,令朕生不如死。」他眼珠开始发红,「朕从小就在想,为何别人有爹有娘,唯独朕什么都没有;为何别人能在家中长大,唯独朕被弃之荒野。朕的母亲是谁,朕为何会被族人视如恶鬼?在时光的流逝中,在苦难的煎熬里,这个疑问渐渐成为朕的心魔,而太后彻底将这隻心魔放出,意图兵不刃血地杀死朕,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
关素衣惊得半晌无言,慢慢理顺了思路,又看了看手中的画作,笃定道,「皇上,她骗了你。这幅画不是罗剎降世,而是圣母护子!」
圣元帝忽然就笑开了,轻轻环住夫人消瘦的肩膀,呢喃道,「还属夫人眼明心亮,最是通透。若没有夫人,朕也许会被心魔纠缠一世,疯癫至死。夫人,是你救了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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