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缓随同家人将外公的遗体送回了林云村。炊烟袅袅,鸡鸣狗叫,没有熙熙攘攘的人流,没有灯红酒绿的闹市,一切平静祥和。她站在村口,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竟恍若隔世,分明离开也不过月余。
烧倒头纸、报丧、破孝、入殓、请厨、搭灵棚、吊唁、破土、摔老盆、路祭、安葬…在这个层林尽染的秋日里,外公如同一片落叶般入土为安了。
丧事办得很是隆重,连续五天大摆了二三十桌酒席,请了鼓乐队,搭了戏台子,日夜不停的奏乐演出,吊者大悦。在这场薄养厚葬的丑剧中,萧缓浑浑噩噩的跟着父母忙前忙后,如同一个牵线玩偶。
白事宴已经开席,前院后院已是座无虚席,宾客满堂。乡里乡亲挤挤嚢囊,聊着家长里短,这边一声吆喝,那边一阵喧哗,热闹喜庆的氛围不像是在送别一位与世长辞的老人。
“听说程有金那群祸害的案子已经判刑了?!”
“判得好!他们人多势众,平日在村里仗势欺人,无恶不作,该!”
“可怜了憨子,为人忠厚老实,胆小如鼠,从不惹事生非,却落了个妻亡子散的下场!”
“狼若回头,不是报恩便是报仇!那程有金一贯欺压老实人,咱们敢怒不敢言,憨子他幺儿站出来惩恶扬善,替咱们出了一口恶气!”
“狼?我看是狗吧,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不叫。那雷子也忒心狠手辣,我听说不仅纵火烧了程有金的场子,还偷袭殴打他手下的一众兄弟,更可怕的是将程有金血淋淋的一截舌头,直接丢在他堂弟面前,吓得那孩子屁滚尿流的跑去派出所自首。”
“你这是吃猪肉念佛经!他雷子也不过是以牙还牙,最后不也去了派出所自首?”
……
萧缓默默听完墙角,然后颠了颠手里的托盘,继续上菜。这几天听着四面八方的闲言碎语,她大致也能把整件事拼凑得七七八八。只见她把手里端的一盘卤猪蹄,重重搁在那个吃猪肉念佛经的人面前,浓厚的汤汁荡出来,溅到那人的衣襟上。
“呀!你这妮子咋个上菜呢?”
萧缓垂下眼睛,毫无歉意的道歉,“不好意思,手滑了。”
对于李春雷的所作所为,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只是心里头隐隐的疼。
是夜,萧缓挑拣了一些李燕儿喜欢的菜品,装了满满一桶保温壶。此时,村东头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村西头黑灯瞎火、四下无人。她站在李春雷家门口徘徊不前,心里头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抬头望着夜空中皎洁的圆月,它好像也在无声指责她当初的意气用事。
这时,“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了。萧缓一看到站在门后的李憨子,心里的愧疚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泛滥,她眼里噙满了泪水,嘴巴紧闭着,半晌说不出话。
李憨子沉寂的眼睛在萧缓脸上巡视了一番,慢慢现出神采,嘴巴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只是额头和嘴角两旁深深的皱纹里渐渐蓄满了笑意。
萧缓张大嘴急于解释什么,似乎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渐渐低下头,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李憨子摇了摇头,一边“啊啊”回应她,一边将她让进屋里。
萧缓感到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被移开了,她绽放出一抹明媚的微笑,扬了扬手里的保温桶,“憨伯,我给您和燕儿姐带了美味佳肴哦!”
走进堂屋,她把吃食放在桌上,指了指李燕儿的房间,轻声问道,“憨伯,我能进去看看燕儿姐么?”
李憨子笑着点点头,替她打起女儿房间的门帘,然后拉了一下墙根的灯线,霎时一室昏黄。只见李燕儿屈膝抱坐在床角,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
这是自那夜事发后,萧缓头一次看到李燕儿。她更瘦更白了,两眼呆滞无神,形容憔悴,一副病态,长长的头发被剪成了齐耳短发,显得一张脸更小。
萧缓眼角湿润,微微向前挪动了一步,轻声问,“燕儿姐,你还认得我么?”
李燕儿茫然的看着她,眼神空洞,仿佛迷失在遥远的地方。
萧缓兀自笑了笑,接着说,“我挑了你最爱吃的饭菜,要不要趁热尝一尝?”
李燕儿的面孔依旧呆板而平淡,好似听不见她说的话。
萧缓忍下心头酸涩,退出房门,暗自深呼吸,然后提起沉甸甸的保温壶再次返回房间。这次,她笑意盎然的坐到李燕儿身旁,打开壶盖,顿时香气四溢。
李燕儿像是才回过神,眼里渐渐涌进欢喜的光,她动作略显笨拙的往前探出身体,将头凑近保温壶,用力嗅了嗅,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咧开嘴笑了,一对小酒窝若隐若现。
第二天,公鸡才打鸣,萧缓便轻轻掩上房门,消失在轻薄的晨雾中。
黄安县的看守所位于八里渠乡豆庄子集村465号。萧缓捏着一张纸,那是从村长那里讨要来的看守所地址。她一路上边走边问,打听了好久,终于找到了这个偏远的地方。
萧缓围着看守所的高墙外绕啊绕,绕啊绕…一脸迷茫。直到日上三竿,在看守所的大门外,她鼓足勇气上前对狱警说,她想看看李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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