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安追不得不重新排兵布阵。阔海的军队一旦离开托温城,在她们的铁骑之前将不堪一击,轻而易举就会被冲散,根本无法正面招架。可她主动出击的每一场战役都经过深思熟虑,总能令母女生嫌,让姊妹反目,使部烈自相残杀。她简直就像绕房作乱的野猫,将萨拉安追挠得不成模样。佳珲自那以后就失去了王位的继承权,她有口难辩,被阔海泼了满身脏水,只能靠血洗刷。就连克里宜尔哈都责备她不该将达春带回来,如果这个孩子注定会为厄涅招致灾祸,那么她就不该活着。
“看看,她确是厄涅口中老谋深算的远虑之人。她是南方萨拉的安追,是主将,你只是她的爪牙,却还为她主动承担罪咎。”佳珲的口吻当真像是多年未见的旧友,踩着北堂岑的痛处碾个不停“没看到她。听说是你将她杀了,真是可惜。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发力应当迅猛,心意应当坚决,在一瞬之间扣住她的头颈,指尖传来轻微弹响,以微妙的角度取胜,摘出她那只好眼。
想想而已。
对于种种暴行的幻想在北堂岑的脑海中一时之间如泥沙俱下,她忽然笑出声来,疑惑佳珲此刻是否也这样在心里肖想她。折兰泉之后,佳珲主动规避,不再与她交锋,那浑然是因为雪原上的传统与北方母神的戒律:佳珲当时只有达春这一个孩子。换而言之,她放生女儿的同时也放生母亲。
其实佳珲也并不全然将达春的今日归功于北堂。雪原的环境过于恶劣,达春没准儿只能多活十天半个月,即便是活到成年,也难保不会在械斗中被人砍死,从马背上掉下来跌死。然而当时,在电光火石之间,佳珲发现某种程度上,她能够感知到北堂——当北堂站在年幼无知的达春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将这小儿从恶神的视线中隐去时,佳珲切实地感受到她是个人,甚至是个甘愿忍受痛楚也要在孩子面前剥去一身兽皮的厄涅。这让佳珲头皮发麻,并对萨拉安追产生了瞬间的质疑:为求一息的缠斗不死不休,她们的孩子何日才能停止哭泣?一切的杀伐都是为了渺远的未来,可未来何时才来?
“我并非因为私怨而杀死阔海。”北堂岑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释然道“如你所言,她是亲王,我是爪牙,岂能伤得了她?奉旨办事而已——你呢?多年不见,面目更不堪了。”
“都过得不容易,但这种不容易跟以前不一样。我已不怎么能帮上萨拉安追的忙了,没有什么问题能只靠杀人解决。不过西边比北边好。安巴灵武,你可以来看看,我欢迎你来,我为你杀鸡宰牛。”佳珲抬了下手以示欢迎,北堂岑定定地看着她掌心,半晌颔首,道“不要宰牛。”说罢比了个‘请’的手势,二人往北门外走。
“你是贵客。”佳珲抻了抻筋。她确实有些被大阅震撼到,身体紧绷如战时,伺机而动,以至于现在僵硬得难受。她伸胳膊蹬腿儿地折腾一会儿,接着道“我知道你们用牛犁田,克里宜尔哈让我带几套牛轭回去看看。我们暂时没有合适的牛,可以用恩都里。”北堂岑抬了下眉毛,对此不置可否。
“我绕了路,从西乡关过来,这一路上,我都惊异于天女国土的广袤。西乡关好比人的左手,京师则是心脏,天女是心室之灵。血管和经络连结人体,看你们运行顺畅,活动自如,好似是最顺理成章的事情。不知为何,自己做来却如此困难,不是瘸子,就是瘫子,简直叫人烦心。”佳珲说着话,从腰间摘下烟袋,自顾自地取出盘纸卷烟。“还是莫合烟吗?”北堂岑抱着胳膊看,“不是,是你们的云香草。”佳珲在西乡关的时候,大典客介绍说这种草药可避瘴气之毒,给了她一点。原本她只是熏熏屋子,是空猗那个家伙对草药感兴趣,每种都要尝一点,抽抽看能不能通神。
“我府里有治疗年久呷嗽的款冬烟和镇痛用的野山烟。”北堂岑偏过头,对雾豹道“一会儿拿给大典客,送到行宫去。”
“年久呷嗽。亏你是这般体格子,恢复得甚好,这个岁数还能领兵,喊杀声如山呼海啸。”佳珲透过青白色的烟雾打量北堂,笑道“我厄涅伤到了你的肺叶么?我就知道,她绝不会轻易被你杀掉,她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确实如此,别看她是个矮子,总不知从身上哪里就摸出一把刀,跳起来捅人。相比之下,你连你厄涅的小手指头还不如,她是背生双翼的龙马,你是插翅的草包。”北堂岑瞥了一眼宫禁的方向,缓缓道“你厄涅算是把我练出来了。”
最初那段时间,北堂岑很害怕被架在高位上,害怕先帝宣她入宫辅政,在一些大事上询问她的意见。当先帝对她委以重任的时候,她几乎无法自抑地想起牧笃里旄林和她死前那句‘你永远都不会自由了’。先帝说:你当对天女尽心、竭诚,奉献血肉身躯;你当为天女征战、杀伐,维持社稷安稳。你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孤女,你应当明白人寰的灾障稍不留神就会重演。孤将权柄交与你,天柱与地维之间,神明的瞩目之下,你是否能够以你最忠诚的肝胆、最宽厚的胸怀,辅佐社稷、安抚百姓?
这莫非不是功绩吗?这莫非不是旁人求之不得的青云梯吗?可北堂岑总感到被不可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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