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骂。
那时前线粮草吃紧,三皇女的兵在城里四处征缴富户乡绅,以搜捕细作为名,大肆敛财以补军费。后有人趁乱行事,劫掠财物。边将军殉国以后,家中只一位怀抱襁褓的相公,这些人不由分说来抄家,杀人放火,将钱财布帛抢干净。边相公抱着小公子从府里杀出来,反抢了军中几匹战马,带着家仆南下,狐皮大氅裹了小公子,他身上只有一件棉袍。
田淮老的家主成娘刚刚丧子,随母家南下,比他们早走几日,听闻长女璋三姐半夜发热,眼瞧着也不得活,田淮老心急如焚。他在后院做粗使的下人,翁公则跟在大相公身边做长仆,行到半路,边相公身形摇晃,从马背上跌落,再也起不来身,这翁婿二人一时就动了邪念。
彼时边相公背后两处刀伤发得厉害,连着几日没什么吃喝,烧的浑身滚热,伏在草堆上几无了进气。老翁公先是瞒他,挑着小公子困觉不精神的时候抱过去,说是病了。他自身的体温高,怎么摸也摸不出来,两人都骗他说是,他遂信了。后来老翁公见他气息奄奄,已快不得活,就又说小公子没有呼吸了。他怔怔听罢,一声也不吭,再跟他说什么,他也不应,只摇头道‘都走吧’。在三圣庙里拖了几日,边相公昏昏沉沉,每日没有清醒的时候,已开始说糊涂话了,翁公遂用大氅裹着小公子,撇开他南下去了。
田淮老的心里原本很犹疑,总是疑神疑鬼,惴惴不安。可老翁公把小公子抱给成娘,说兴许是人家丢的,他就捡回来了。小公子那时两岁多,已会说话,既不怕生,又很皮实,手里攥着一只木头雕凿的小马,会跟人玩儿。他的体热,成天和璋三姐腻在一起,像个小炉子,姐儿身上总是暖暖和和的,从此受凉的次数就很少。成娘问他母父在哪里,他说‘走了’,成娘再追问,他就坐在原地用小马比划,说‘娘骑马,穿铁衣服,往这边。爹也骑马,和我往那边。’成娘知道他的亲娘是打仗去了,原本还想着到了南边安顿下来,要给他找娘,就常常问他细节,可小孩子的记忆能有多深?即便日复一日地问,终有一天也还是全忘了,问他的娘和爹呢?他除了说‘娘打仗’,那是成娘教他的,旁的也全忘记了。
有个小娃娃陪着,在跟前姨姨长、姨姨短地叫个不停,成娘顾不及伤心,一天天好转起来,眼瞧着是一户和满的人家,田淮老心中便逐渐把边相公最后的样子给淡忘了。成娘的二儿子生下来不足月,小小的,叫狸奴,他们遂也管小公子叫狸奴。更多时候,田淮老都只照顾他的璋三姐儿,有时候也带狸奴玩,狸奴问起自己母父,田淮老就说他娘打仗,无声无息的,想是死了。他的爹不晓得是哪一个。
狸奴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成娘忽然病倒。她的病来得很急,一个晚上就很严重,次日天色灰蓝时,便要咽气了。她先是跟璋三姐说话,嘱咐了不少。又把狸奴叫进去,说他现在长得好高,叫狸奴不合适,改叫斑儿吧。还说他的娘是个军娘,骑马,擐甲,往北边去了,想来是有官职的。他爹抱着他,往南来,要他记住。田淮老和老翁公是最后进去的,成娘说她其实一直都晓得,斑儿是他们从人家身边偷来的。斑儿长得那么好,被个油光水滑的皮毛大氅裹着,是人用心养大的,怎么会是人不要的小孩?可惜她的身体不好,不能把斑儿送回去。做这种事,是要遭报应的。
成娘说完没多久,忽然出了一口气,急促地喘了两下,就把眼睛闭上了。老翁公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在家哭天抢地地四方叩头,说要报应就报应他一个,为什么要报应他的女娘。那之后并没有几年,璋三娘的身体渐渐不好,还不如她母亲从前的光景。田淮老说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老翁公不信,一定说是报应,是那个煞星索命。他说边家那个煞星是乱气所生的变体,可夫亦可妻,在三圣娘娘庙里发宏愿,变成恶鬼。田淮老嘴上说不信,老翁公死了之后,他还是有点慌神。但他从来就没有哪怕一瞬,想过这个人还能死而复生,追他到这里。
“真的要死了、父亲要埋小公子时…真的、是我家的娘、救活他…”田淮老断断续续地解释,眼也不眨地编造谎话。他并不敢说他和翁公偷走了小公子,免得被边相公杀掉,边相公从前为了引起老将军的注意,一直都很有些癫,从来不计后果,老将军故而才把他许给那个稳重的家生女管教。
“我多少次梦到家里来来往往的人,梦到院里的长仆、小厮和乳母,你们每一个人的脸,我都不敢忘。”边峦的声音发颤,田淮老起初以为他在哭,可随后他意识到那是激动,因为边峦在他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否则我要怎么报仇?”
“爷。”竹烟走到切近,低声道“娘过来了。”
颈上的力道乍一松懈,若非边峦架着他,田淮老早已跌坐在地上,他捂着脖子咳嗽,一张脸通红,边峦笑着望他,伸出手指在他脖颈上轻轻划过,示意他缄口。遥遥望见斑儿从大路的那一头走过来,指着小院,道“那里是我家。我跟姐姐姐夫和姨夫住。”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北堂岑跟在他的身后,目光瞬也不瞬,望着他的侧脸。从正面看并不像,侧颜却和边峦的如出一辙。她在斑儿身上找他幼时的影子,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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