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半藏在远山后,一点朱紫浸染了天,云丝舒卷,更在远山之外。
温芸左右和小娘说了好些会体己话,有说是从前名贵的几种花草被新来的小厮浇坏了根,正房里还假惺惺伤心了许久。
又有说是王家姑娘到了议亲年纪,父亲引了几个幕僚,都被灰头土脸打了回来。
还有什么,她走了后,阿南很是烦躁,有日窜出去了,过了好些天才回来,瘦了一大圈。
然小娘总是能在曲折回肠处唠回萧府。
小娘半生扮尽贤惠,从前大娘子缠绵病榻时,温嵩还只是个地方官,养着一家子的人,还要附庸诗词雅会,面上讲是拜谒以求升迁之望,暗里在哪个销金窟温柔乡都是不得知的。
小娘自温芸小便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寻些嘴皮子漂亮的郎君,看似痴情人君,不过玩爱风月,处处留情。
她做绣娘那会便是被温嵩三首诗骗到了手,最后数年的苦日子,都要卖去她的刺绣补贴家用。
而那位大娘子,是官宦女儿,一家提携温嵩颇多,温嵩进京后,大娘子身体也日益好转,他为表赤城感恩,是冷落了小娘许久。
谁在大宅院里生存,不是九曲十八弯的心肠。
“那……你婆婆呢?可曾罚你,难为你?”
温芸细想了想,也摇了摇头。
除去敬茶那日,与婆婆并未有过面缘。然有萧寒山那句“白日亡魂”在先,她就算察觉什么,也是不敢乱说乱想的。
只得道怪。她曾打量过,并非是存心,只是萧寒山的皮囊真是顶顶好看的,然见着公婆,并未有多少分的相似。
萧大人当真是上天垂怜的人。
瞧着温芸细细想来的样子,小娘拍了拍腿,“令眠,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娘实在对不住你。曾在神仙真人那发誓,拼了命也得要你风风光光嫁给心上人,如今与娘说话都万事考量,叫人心疼!”
刘嬷嬷端着一盆刚刚起炉的桂花糕来,温芸算是见着救星般,连忙起身接过。
“刘嬷嬷,快评评理。左右我说什么阿娘是不信的。”
“二姑娘,小娘这是心疼你呀。”
温芸垂眸,默了默,咬了咬还烫着的桂花糕。
听见嫡母说的那串“情意相通”之词,她是并不认同的。情意如潮水般,今日来了,明日便走了,今日亲密,明日仇敌。
“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的结局,不过兰因絮果。“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结局,不过马嵬孤魂。
温芸嗅了嗅糕上缀着的花,还透着些许沁香。
“阿娘是趁着雨来摘下的么?似还未放多久的样子。”
刘嬷嬷笑道:“姑娘,正是呢。小娘还藏了瓶桂花饮,姑娘尝尝?”
温芸眼便如子夜星子般亮了亮。
温芸小娘酿的桂花饮一向是最拿捏人的。原是桂花饮并不难酿,取材却要仔细,许多人不爱吹去花柄,任是选了再甜的酒做底子,浸泡出来也是苦涩的。
小娘的酒,进口是甘香,回味才有淡淡的苦涩。
温芸一口接一口地喝,阿南难得乖巧,趴在温芸的腿上酣然地睡了去。
知夏跑来时,见温芸眼神已然有些朦胧,她蹲下,朝着温芸眼前招了招手。
“小姐,你忘了,咱们不留吃晚饭的。”
温芸才皱了皱眉,轻打去她的手,“你又来梦里扰我。”
知夏瞧了瞧旁边的小娘,又瞧了瞧温芸,才捂着嘴在温芸耳边,“大小姐起了,在前厅哭呢,老爷叫你过去。”
温芸怔了怔,又回望了知夏一眼,有些不舍地把酒盅放回了桌上。
她低眼望了望阿南,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温芸动了动腿,阿南就识趣地跳了下去,只趴在她的脚边。
“你若舍不得,便带走吧。”
不知说的是阿南,还是桂花饮。
温芸笑着摇了摇头。
总要有些确切的东西,留作念想。
用水洗过脸,清醒了些许,温芸才和小娘道了别,去了前厅。
前厅倒是异常的安静,温芸连自个儿裙摆扫过地面的声音都听得真切。
温嵩坐在堂上。
温芸走近,眼睛朝着温苒与温嵩之间移了移,她刚要行礼,温苒便响亮地抽泣了。
温芸转了转头。
和温苒红彤彤的眼对上,当真是哭狠了,那是她最得意的眼,总被人夸起,水灵灵的,如今眼皮子周围全肿得很。
“爹。”温芸喊了声。
温嵩好不容易撑起的严肃,眉目紧皱又露了馅,“令眠,这本就是说一声的事,哪有那么为难呢。”
温苒才道,“算了爹爹,小妹也挺为难的。在夫家还未立脚跟,未来怕还得我们多加照应。我也是万般心疼小妹的,做不出这种强迫的事情。”
“况且,小妹是替了我的痛苦……只是,长风来口信,说是全家戒严,皇宫里却没得一点消息,这情况……与那次何等相似……只是如今能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令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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