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月才刚进殿,就有专门派来服侍她的小太监毕恭毕敬迎了上来,引她去设好的位置,而一路上为她引道的慕总管则是低垂着头,又退回了高坐殿首的帝王坐席旁边,微弓着腰,等候两位宴席主角。
琏月收回视线,乖巧地顺着指引坐了下来。大殿分为两侧,中间铺设了胡人宫廷风格的绒织厚毯,每个宾客身前都有一座矮桌,大夏的正式大型宴席还遵循着席地而坐的礼制,于是宾客们都盘腿坐得端端正正。
琏月本想自在些随意坐的,但自从她一进殿,顾首辅的目光就一瞬不停地粘着她,眸色中警告诫训之意浓烈。她紧紧心神,想起自己在府里被折磨着学礼仪的那段日子,更觉得手心膝盖都一阵阵发酸。她想讨点赦免,但显然顾司翡不打算给她这个首肯。
鱼贯而入的宫人为宴客端上净手的铜盘,琏月斟酌着看了眼顾司翡,见对方似乎只是专注地只看着自己在盘中的倒影,她就也学着那有条不紊净手的样子,也自己努力了一把,只可惜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进步。
在家里,每次用膳十有八九都是别人来代劳这件事。
琏月怒着嘴陷入了迷茫,她不知道要先挽起袖子,弄得湿溚溚一片,越着急越乱,座次固定下一旦入座便不能随意走动,顾司翡自然早就发现了她的窘态,暗叹在家里提前预演了那么多次,竟然全是无用功。
若是这顿饭真由着琏月一人手忙脚乱地进行下去……他正思忖着,永和帝的龙辇正巧驾临殿外,后头是持刀护卫在侧的顾大将军,通报声一级级传至筵席上时,琏月还在和自己沾了水发沉的袖子作斗争。
她专心致志,也就没注意到自己身前何时起投下了一片明黄色的衣影,只消她一抬头,便会与那定定注视自己的少年帝王对上眼神。若是她再聪慧些,自然不会认不出那暗藏眼底的神色并不是单纯的爱怜或是可惜。
是赤裸裸的兽类占有欲。
不过转瞬即逝,他又是那个肆意的少年君王。
众目睽睽下,他挽起琏月狼藉一片的袖角,耐心掖好,像是做过无数遍,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浸入温热的清水中,仔细涤洗,又接过备好的干帕,擦拭一遍。
琏月惊讶地望着他,眉心紧皱:“小——”
她想起这时候不能说话,便竭尽全力压了下去,只是憋得实在不好受,一看就知道她有话难说。
“是朕考虑不周。”他低着头看不清脸色,“朕向顾小姐赔罪,来……”
早已等候多时的慕总管立刻吩咐几位宫人抬上一片软垫,放置在皇帝的位子旁,隔得不算近,也不算远。
永和帝抚掌笑道:“开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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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竹绕梁,琴音袅娜,乾清宫燃起奢贵的龙涎香,佳肴美酒又是一等的精致,几轮酒巡,帝王也难免沾染醉意。
他念着琏月爱吃精巧小食,早早备下不少寻常人家难得一见的糕点。糖蒸酥酪、吉祥果、梅子米酿、碧粳粥。琏月就爱这一口甜丝丝的享受,当下疑虑全消,由着帝王面不改色地为她取来一道道美食。
“这个好吃!”琏月尝过一块玫瑰酥,眼睛忽地亮了许多,早已把那些用膳的规矩抛到九霄云外,连连指着那道糕点赞叹。
皇帝笑着应下,侧头传令:“散席后让御膳房再做一篮。”
又转过来,问:“还有什么喜欢的?”
“没了没了,小月吃这个就够了,太多了吃不下。”她倒是清楚,摆了摆手。与其浪费掉,不如只取一样,总归兄长是这么教导她的。
她想起两位兄长自开筵起就不断映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有些惶惶。
“顾小姐喜欢,干脆朕让御膳房的点心师傅去顾府住一阵儿,教会了府上厨子为止,如何?”
“真的可以吗?”琏月又惊又喜,顾不上那些教诲了,往身边的男子那儿又靠了靠。
“有何不可,朕是天子。”他勾唇笑道。
“好厉害。”琏月真心实意地赞叹,却没发觉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痛色。
若不是她,或许他萧玖岚,根本就当不成这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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