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然有点不忍卒睹,下意识抬起了头,对上了洗脸台盆上方的镜子。
镜子已经用了很久了,上头甚至有一道裂纹,点点水斑遍布,和背后陈旧的通讯室一般无二的光景。小台灯发出的光线到这里已经变得非常晦暗,即使是这样他都能看到自己通红的面孔,以及他们俩之间几乎不存在的距离。
在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压下燥热不让裴衍发现的时候,镜中一角的裴衍抬起了头。
漆黑的眼睛,亮得像发烧。
又像是沉寂亿万年的火山蓦然爆发,阴影幽深而岩浆滚烫。
无处可逃。
洛行云猛地一颤,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但是他早已被包得严丝合缝,力量与温柔都刚刚好。
“还没有完。”镜子里的alpha对他说。
永远没有完。
λ
裴衍把洛行云的手衝洗干净,用一次性纯棉纸巾擦干。
很耐心,不放过一丝角落。
然后又打开医疗箱,给所有细碎伤口消毒,上消炎药膏,再用绷带缠好。
洛行云早就等得心急如焚,几乎裴衍刚贴完最后一枚绷带,他就再次想把手抽回。
alpha扣住了他的手腕:“不是说了,还没完吗。”
话音刚落,就用力把他的手臂拉直,虎口捋高他的袖。
干脆利落有如利刃退鞘的动作,只不过出鞘的,是一截因为不见天光而皎洁似新雪的纤细手臂。
alpha捧着他的手臂,虔诚又卑微地低头。
闭上眼睛,在手心中轻轻一嗅。
比亲吻一朵柔弱的花瓣更小心。
也比吸食最烈性的毒品更迷醉。
带着伤口的手指,散发着肥皂与冷雪的味道。
高挺的鼻梁,若有似无地掠过一寸寸皮肤,无声地检阅着上头还有没有留下其他人的气息。
那种粗野的、烟熏火燎的檀香。
原本就足够庸俗,沾染在圣洁的白雪,更是让人难以容忍。
再想到这双手曾经插入那个散发着此种气息的alpha的发间,就快要发了疯。
只有另一种疯狂,才能够为这种疯狂解毒。
alpha循着手心的生命线纹路,一路向上,寻找着oga信息素的味道,最终悬停在了手腕上,那皮肤最薄弱处。
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下,纠缠着青色和紫色的血脉。极其浓郁的味道在血管里奔流,仿佛荒原上碎雪纷扬。
沐浴着让他着迷的味道,alpha一直以来略微攥着的眉头终于有所舒展。他直起身,一手扣着oga的手臂,一手优雅地托住根根手指,捧到脸边,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
英俊无俦的五官,紧闭的双眼,因为睫羽微微颤抖而显出几分脆弱的颓靡。
又深又长的眼角微红,像是哭过,又像是做了一场春梦,眼角沁出一点脆弱委屈的水光。
“你是……在哭吗?”眼前传来难以置信的问询。
alpha蓦然睁开眼,神情迷醉而茫然,枕着他的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这么做了。
但是连漆黑的瞳仁都带着某种脆弱温柔的湿意,暴露了他内心的所有情绪。
那些无处释放的委屈,嫉妒,疯狂,愤恨。
——来源于无法压製的独占欲,强烈到窒息的独占欲,能杀死他与他与他的独占欲。
掌中的手臂抽离,裴衍听话地松开了指尖,即使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行径并不怎么见光。
可是啊,下一秒,那双手就反过来温柔的捧住了他的脸,额头也贴上了他。
“别哭了。”洛行云轻轻说。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有点害羞,有点无措,微凉的指尖在他脸上静止了几秒钟,慢慢攀上了他的后脑,陷入了柔软的黑发间。
毫无保留地用新月盈盈的手臂,用散发着好闻味道的手腕,用他坚强有力的指尖,包围起一个松垮而勇敢的拥抱。
新雪与苍山,缠绵不清。
“我只是揍了他。”他哄他,“可是你瞧——”
指尖轻拥他的发。
“……我在抱你呢。”
焦虑不安的alpha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次他很安静,很平和,像是被铺天盖地的大雪温柔冻结住了的岩浆。
只有当那微凉的手温柔地捧住他的脸,抵住他的额头,所有不安的、恐惧的、焦躁的、愤怒的负面情绪,才烟消云散。
他愿一生枕在白雪中。
同寝
洛行云万万没想到, 裴衍说“触碰他的手”,是这种碰法。
全方位, 无死角, 用身体的各部分轮流和他的手来一段亲密接触。
他们城里人真的能搞。
当然,更没有想到裴衍居然会难过到哭。
在不了解他的病症之前,洛行云可能想破头都没法理解。
但是一旦清晰地了解裴衍现在是以他为中心在生活, 他就自然而然明白了裴衍为什么难过。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