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慈光番外-故人无期
暮春时节,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天边月尚残留着些许凉意,如流水般淌进屋内,落在人身上清凌凌的。惊醒的殷慈光怔愣望外边月色,梦中所见并未因清醒而遗忘,反而愈发清晰深刻,如同走马灯一般轮番上演。
他转头打量屋内陈设,看见熟悉的物件时,眼瞳晃了晃,搭在锦被上的手指缓缓攥紧。
这是他在永熙宫的寝殿。
自母亲逝后,他被封为安王,之后不是住在宫外的安王府,就是住在干清宫的偏殿。
最后一次回永熙宫时,这座承载了他所有回忆的宫殿,沉寂骇人,充满香火味道。
而现在,一切如记忆般,陈旧,却温馨。
殷慈光衣下了榻,端起灯盏往母亲所居的偏殿行去。
这时母亲还未被晋升为妃,尚住在永熙宫偏殿。嫔位的份例就不多,又被有意剋扣。为了省下火烛,以至于到了夜间,永熙宫几乎不会留灯。整个宫中漆黑一片,只有月色如霜。
但这昏暗却并无法阻止殷慈光前行,这里的一桌一椅都刻在他记忆深处,就是闭着眼睛,他也能行走自如。
殷慈光端着灯盏,快步走到了偏殿门前。
橘黄的灯光照亮方寸之地,也惊醒了守夜的小宫女。对方迷迷糊糊抬起眼,就瞧见被烛光笼罩的人影,瞌睡霎时惊醒大半,反应过来后便要起身行礼:「殿——」她刚开口,就被殷慈光抬手止住了
。
殷慈光瞧紧闭的门扉,胸膛剧烈起伏,心中情绪纷杂澎湃。他用力闭了闭眼,方才压下诸多情绪,只是声音有些微哑的询问:「母妃歇息了?」
这都已经二更了,娘娘早就歇了。
小宫女不解地望着他,压低了声音回禀:“是,娘娘已经歇了。殿下可是有事要通传?”
殷慈光摇摇头,说「不必」:「别吵母妃休息。」
说罢,又端着灯盏缓缓离开。
小宫女瞧着他的背影,疑惑片刻,又坐了回去。
如来时一般,殷慈光悄无声息地又回了寝殿,并未吵醒已经睡过去的宫女们。
他独立窗前,垂眸看着掌心纹路片刻,将脸埋在掌心中,肩膀抖动,喉间发出压抑沉闷的动静,似哭又似笑。
……
前一夜情绪起伏太过激烈,加上半宿辗转,第二日殷慈光的病情就有加重的趋势。先是浑浑噩噩发动了热,之后又咳得止不住。侍女请不到太医,急得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勉强清醒片刻的殷慈光吩咐侍女煎了药,硬灌下一碗,才退了热,咳得也没那么厉害了。
只是身体仍然虚着,面如纸色。
容嫔得了消息匆匆过来,瞧见他虚弱的模样,先自责地落了泪:「蕉园之事太子已不打算追究,我不会有事,你不必再忧虑。」她方才从守夜宫女
那儿知晓,昨日半夜殷慈光还去看她,只以为他是太过担忧才导致病情加重。
殷慈光闻言却是微愣——他对时间的记忆尚且停留在死前一刻,眼下具体是哪年哪月,尚未弄清楚。
但刚才容嫔所说,却叫他一瞬明白,他竟是回到了母亲在蕉园差点被人陷害的时间点。
上一世,殷承璟藉着殷承璋之手在酒中下药,意欲利用母妃陷害太子酒后失德秽乱宫闽。但太子提前察觉并未中计,反而为了维护母妃,将此事大而化之,并未将下药之事牵扯出来,只推到了酒水有毒上。
后来他辗转一夜,深知殷承璋被设计文贵妃比不会善罢甘休,而他与母妃已是被动站在了太子一边,捲入了这场争斗,日后必定会更加遭受针对,这才在反复思虑之后,第二日主动去寻了太子,递了投名状。
太子宽厚仁德,不吝为他们母子俩提供庇护。
只是储位之争日渐激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低估了文贵妃的疯狂,最后还是未能护住母亲。
上一世临死前,太子问他可曾后悔求助,他是后悔了的。
他以为他当好大公主,不再捲入储位之争,不再生出那么多的妄念,偏安一隅,便能护住母亲,避开一切争斗。
但直到死前那一刻,前尘往事走马而过,他看到了他的第一世——
那一世,太子未能提前察觉阴谋,他饮下掺了药的酒,混混沌被人搀扶着,与他的妃子躺在了一张榻上。
而文贵妃带着一众命妇不巧撞破此事,捉姦在床。
昔日贤德的太子名声扫地,失德被废,幽禁皇陵;他的母妃被赐死,尸身不入皇陵草草掩埋。
而他本就沈痾难愈,经此事后愈发被隆丰帝厌弃,文贵妃趁机让人断了他的药材份例,没多久,他便也随母妃而去。
一个被皇帝厌弃的公主病死,未曾掀起半点波澜。
他已经挣扎了两世,这是他的第三世。
似乎无论他如何选择,只要尚在这深宫之中,便逃不开既定的命运。
殷慈光眸色变幻,许久,才握住了容嫔的手,语气坚定道:「母妃,我要去求见太子殿下。」…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殷慈光拖着病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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