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当时情形有多凶险,薛恕伤得有多重,他一概不知。
但他想起偶尔瞥见的薛恕胸膛上那些纵横的旧伤疤,或许其中有一道,便是那时留下来的。
便不忍再叫他痛。
殷承玉微阖着眼睛,哑声问:“你那时痛么?”
薛恕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当然是痛的。
他亦只是个凡夫俗子,也会有病痛缠身之时。只不过他总是比旁人更能忍耐一些而已。
上一世隆丰帝冬狩,身边尚没有带这样多的人。而他想着在冬狩上引起隆丰帝的注意,费尽心机挤进了随侍的队伍中。
隆丰帝在猎虎之时,也是如今日一样,几次未曾击中老虎要害,反而激起了老虎的凶性。
但当时的隆丰帝身体并不如现在康健,他早年被酒色掏空,后来又常服于丹药。虽然表面看着还算健朗,但身体底子其实早就垮了。是以在老虎扑过来时,他甚至没来及得策马奔逃,就被受惊的马儿颠落在地。
当时护卫反应不及,是他衝过去替隆丰帝挡下了老虎的致命一击。
代价是肋骨断了两根,腹部亦受了重击。
当时情形凶险,隆丰帝脱险之后,命太医全力救治他。
那时他在宫里无亲无故,隻想着若是他也死了,他的殿下便当真无人去救了。到底靠着心口的一股气,侥幸活了下来。
活下来后也不敢在病床上躺太久,他得趁着隆丰帝还记着他这个人的时候,展现出自己的用处来,将人笼络在自己手心。
而事实也证明,他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薛恕换了一块棉布继续清洗伤口,伤口中的脏污逐渐清理干净,流出鲜红的血来。他用另一块棉布蘸干血渍,动作娴熟地在伤口上撒上止血的药粉,再用绷带包扎。
从始至终,都未曾回答殷承玉的问题。
他知道殷承玉已经猜到了什么,或者说已经确认了。
但他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
好在殷承玉见他不答,也并没有再继续逼问。
薛恕悄悄松了一口气,小心将绷带打了结。
“好了。”
殷承玉直起身体,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有些闷闷的痛,但也还算能忍受,并不算太过影响活动。
他瞥了薛恕一眼,神色如常地吩咐他:“再去打盆水来,给孤擦擦脸。”
刚才流了不少汗水,此时脸上有些粘腻。
薛恕一声不吭地出去换水。
殷承玉瞧着他的背影,无声笑了下。
杀伐决断的九千岁,竟也有这样畏缩不前的时候。
他转了转指上的玉戒,心想总要寻着机会,将他披着的那层人皮扒下来。
自隆丰帝带人入围后,大燕一众官员都提着心。
原本以为怎么也要个半日功夫才回出来,结果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就见一队人马出了围场,为首的正是明黄龙袍的隆丰帝。
此时的隆丰帝与方才吓得战战兢兢的模样又不同。
他虽然被老虎吓破了胆,但回过神来后,到底还顾及帝王的体面,特意停下来整理了衣冠,又服用了一丸丹药之后,方才率人出来。
在围场内时,高贤看懂了他的脸色,已经敲打过随行之人。猎虎时发生的意外,除了今日在场的人,再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待人马走到近前时,隆丰帝下了马,便有小太监来伺候他卸甲。而高贤揣摩着隆丰帝的心思,命人将那两头壮硕非常的虎尸送到了清点的地方,扬声道:“陛下猎虎两头。”
看台上顿时发出喧哗之声,夸讚声不绝于耳。
隆丰帝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之后却又很快地从容起来。虽然中间出了些岔子,但他带去的人马猎杀了老虎,自然也算是他猎杀的。
“将两隻老虎处理了,皮留下,其余赏给此次猎虎有功之人。”
此时不少人都好奇地去看那两头老虎,而隆丰帝则满面得意的被簇拥着上了看台。
阿哈鲁与瓦剌使臣落后一步,瞧着那些被蒙在鼓里的大燕官员还在不遗余力地吹捧隆丰帝如何勇猛,都不屑地撇了撇唇。
只不过他们都是人精,谁也没有揭破这个谎言。
毕竟若不是隆丰帝猎杀的老虎,那这两头老虎的功劳恐怕就要算在太子身上。这对他们有害而无利。
阿哈鲁落了座,细细推敲着方才猎虎时发生的一切。
隆丰帝虽然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可那位大燕太子,还真是歹竹里出了颗好笋。
还有太子手底下带的那几个人,都并不逊色于鞑靼的勇士。
这废物皇帝倒是不足为惧,可若是太子继了位,日后对鞑靼的威胁恐怕不小。
想到临行前汗王的嘱咐,阿哈鲁手指敲了敲膝盖,召来随行的护卫悄声吩咐道:“想办法给乌珠公主传信,叫她动作快些。”他眼中闪过狠色:“此次隻许成,不许败!”
原地休整一个时辰后,殷承玉命人将先前猎到的猎物,以及伤势影响行动的伤员送到围场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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