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着,他说的出去走走,是指他单人匹马,出去走走。”徐念安道。
赵桓熙:“……”一句“这如何能放心”到了嗓子眼,终究是没能说出来。
再怎么让人不放心,还能比当初他上战场更让人不放心么?
因果循环,只要自己做了父母,终有一日会体会到当年自己父母的不易。
他出了书房来到回哥儿院中,回哥儿正在房里收拾东西,见父亲来了,忙停下来过来招呼他。
赵桓熙眼巴巴地看着容貌肖似自己,神态却从容沉着的长子,愁肠百转,最后隻问得一句:“出去走走,你打算去哪儿?”
回哥儿拿出一张舆图铺在桌上,赵桓熙一看,舆图上都画好了路线,从京城出发,走什么路线,到什么地方,到了之后去看什么风景名胜,抑或拜访什么名人隐士,一笔笔写得清清楚楚,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根本无需他叮咛嘱咐。
赵桓熙看了半晌,发现自己能问的也只有归期而已。
“若二十岁生辰之前能将这些地方都走过,那便二十岁生辰前回来,若不能,也二十岁生辰前回来。只是过完生辰之后,希望爹娘允许我继续去将未走完的地方走完。”回哥儿道。
赵桓熙点头,试探道:“路途遥远,带上几个小厮和护院许是方便些。”
回哥儿摇头道:“我有武功傍身,还带了我自己製作的□□机括等防身用。出门后我会做寻常打扮,不让人看出我出身富贵,爹无需担心我的安危。”
赵桓熙眼眶湿润起来,努力忍着道:“待你做了父母,便会知道并非孩子说一切都好,爹娘就能不担心的。”
回哥儿不知道说什么好,隻得转移话题,“爹,我走之后,您有空的话,多去陪伴祖母。她年纪大了,又不用理家,总让她一个人呆着,容易胡思乱想。”
“祖母那边你不用担心,有你娘亲在,不会让她寂寞的。”赵桓熙道。
“还有妹妹,如今她和表妹姝名在外,觊觎者众。我在书院时,十三皇子都跑到书院来与我套近乎。您别让她嫁给凤子龙孙,他们那些人,鲜少有守着正妻过一生的。总要找个能待她如您待娘亲这般的才好。”回哥儿道。
提起女儿的婚事,赵桓熙立时斗志昂扬,道:“那是自然。”
回哥儿见他终于被岔开了注意力,不再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暗暗松了口气。
家里既然同意了他出行,回哥儿花了几天时间与京城的亲戚师友做了下告别,在祖母爹娘和弟妹依依不舍的目送下踏上了属于他一个人的旅程。
他先去了辽东,伯父赵桓荣带着他去看了他爹曾经战斗过的白石峡。他在白石峡的山壁上看到了那九十七名阵亡将士的名字。
他去拜访了父亲的旧友曹三刀,白石峡一役虽然让他捡了条命,但因为受伤太重,没能参加朝廷后来对铁勒的几次进攻。如今他在赵桓荣手下做参军,一家人生活得很好。
离开广宁之后,他去了大同府,这是当年与父亲同生共死的另一位队长鲁啸林的家乡。
当年鲁啸林担心嫁不出去的女儿早已经嫁了,生了三子两女五个孩子。夫婿是个开酸汤羊肉店的,个子不高人很敦实,健谈和善。
回哥儿去他店里吃了一锅酸汤羊肉,将他们的现状写信告诉了父亲。
离了大同府,次年二月,他来到了距平凉府不远的庆阳府。
这日,他正牵着马在街上走,忽听街边有人叫:“桓熙,桓熙?”
他停步回身,见一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老者正倚着墙艰难地站起来。看清他容貌之后,那老者愣了愣,随即致歉:“抱歉,我认错人了。”
回哥儿略一停顿,向他走去,问道:“老先生,我很像您认识的人吗?”
赵明坤愣愣地看着他那张与赵桓熙极其相似的脸,目光复杂,缓缓点头:“很像,但是他比你年长。”
回哥儿道:“相逢即是有缘。老先生,我请您吃饭如何?”
“为何?”自落魄以来,赵明坤不曾感受过旁人的善意,面对这与他嫡子极其相似的少年突如其来的邀约,一时有些不适应。
“我是出来游历的,一路上就是看风景,听故事。您年长,定有许多故事可讲。我请您吃饭,换您给我讲故事,如何?”回哥儿问道。
赵明坤道:“我没有好故事。”
回哥儿道:“我也不是必得听好故事的。走吧。”
赵明坤拄着一根粗树枝当拐杖,佝偻着背,走起路来抖抖颤颤的,一身瘦骨仿佛随时要散架。
走两步他就要停下来歇一歇,油尽灯枯风烛残年这八个字,在他身上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酒楼门前有三级台阶,他上不去,回哥儿伸手过来搀着他。
赵明坤惶恐:“我身上脏,小心弄脏了你的衣裳。”
回哥儿道:“不打紧。”
他扶着赵明坤进了酒楼,小二捂着鼻子过来,对回哥儿道:“客官,您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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