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週五,我难得在盯完导师班学生们离开,锁好教室门窗后,便离开学校开车去了火车站。抵达时,蓝天跟姊已经等候一阵子了,两人各自提了点行李袋,蓝天望见我的车子时还抬手招了招。
姊的表情带着忐忑,神色鬱鬱的,上车时勉强挤了个笑容给我看。
从后照镜看见她这副强顏欢笑的模样,我本想开口安抚,但副驾驶座的蓝天却先一步出声了。
「小优把事情告诉我了。」她对上我短暂转头时狐疑的目光,又清了清嗓音补述:「她跟阿彰的事情。」
我闻言一怔,抬头透过后照镜看了姊一眼,随即明白了她的想法。
她肯定是想,把实情告诉蓝天后,也许蓝天就会心软,让她留在台北当缩头乌龟吧!可惜蓝天哪是省油的灯?她看起来柔弱,但柔弱根本就是保护色,将后方的强硬都隐藏了起来。
果不其然,接着我便听见蓝天闷闷地道:「我跟她说『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了呢』。」
直接将了姊一军!明白表示跟阿彰的事情,她早就全知道了。
见前方红灯,我踩下了煞车。
毕竟是自己亲姊,要我暴力地将她从象牙塔里拖出来,我也不太忍心。既然蓝天今天罕见地扮了黑脸,我索性扮白脸,拍了拍蓝天的肩,让她消气,还伸手比了比副驾驶座前方放的几个纸袋,问那是什么。
听我转移了话题,蓝天心领神会,提了个纸袋起来放到膝上。「一点简单的伴手礼,明天不是要去你家吗?」
她稍微将纸袋里的盒子抽出一半给我看,原来是煎饼一类的小点心。
「我妈肯定又会说你人来了就好,干么这么客气。」我想起妈收礼物时的口头禪。
蓝天轻笑,而后缓缓地说:「才不只是客气,你们家给我的温暖……太珍贵了,没有任何礼物能够相比。」
她太渴望家庭的温暖,但在自己家却得不到,她在乎,却又无法理直气壮地要求。
蓝天在高一暑假受邀到我家作客那天,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因为一点小意外,她的手臂擦破了皮,被我妈硬抓到旁边去消毒上药,途中,还一直叮嚀着她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能因为是小伤就放着不管。
接着她就忽然哭了,盯着我妈的脸不停流泪,把我妈吓了一大跳,频频追问是不是弄痛她了。
后来我才知晓,我妈那一些自然而然的举动,对她而言竟刻骨铭心。
而我在升大学前,将蓝天的家庭状况和我妈提过后,她完全将蓝天当成了自己第二位女儿来看待,时不时就把她掛在嘴边。
花了半小时路程,我将车开到了阿彰的店面前方,平常客人总络绎不绝的麵馆今日休店,但阿彰接到了稍早蓝天拨的电话,早就笑嘻嘻地在门口等我们了。
一下车关上门,我就听见蓝天用轻快的嗓音称讚:「哇,好香!我已经闻到味道了。」
听我们要来,阿彰早就说了要自己准备一桌拿手的家常菜,保证让我们讚不绝口。这时听蓝天一说,我也嗅到了空气中那股令人垂涎的食物香气,忍不住扬起嘴角。
「真的很香!我中午特意跳过没吃,就为这一餐。」
「哈哈哈,听你放屁!没吃你撑得到现在?怎么有力气应付学生啊?」阿彰对我比了个爆开的手势。
在说笑声中,姊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幸好没赖在后座不肯出来。可是动作却忸忸怩怩,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敢抬起头来正视站在斜前方的阿彰。
「小优,好久不见啊!」偏过头,阿彰主动打了招呼,视线定在了姊身上,似乎在等她给予回应。
姊双手揪紧了外套衣襬,咬着嘴唇,微微地鼓着脸,像是有点生气──气眼前那个拒绝了她的人,居然还一脸轻松地对她说话。
她肯定没有发觉,阿彰垂在身侧的那双手,也是紧紧握成了拳。
下一秒,姊突然扮鬼脸对他吐了舌头,将双臂交叠环在胸前,撇头轻哼一声,一如学生时代她对阿彰表示不满或懒得理会的姿态。
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转头,正巧将蓝天微讶的表情纳入眼底,但她很快将那份惊讶收拾了乾净,促狭地对我瞇了瞇眼。
而我的眼角馀光也瞥见阿彰张开了手,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喂,什么态度啊!要不然等一下你别吃?」看似在找架跟姊吵,可是我却从阿彰的声音中听见暗藏的笑意。
姊瞪圆了双眼,拉开嗓门反驳道:「你以为我很爱吃吗?要不是因为你已经煮了,我才不吃呢!」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彷彿打开了开关,一啟动就停不下来;我跟蓝天被晾在了旁边,却丝毫没有不愉快,反而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头悄悄落了地。
和阿彰再见面,对姊而言就好比一道关卡,不面对时总觉得阻碍异常高大,只好缩得远远地,每天注视着那道高墙,哀怨自己过不去;可是有天站起身来,真正走近、面对了这道关卡时,才晓得……原来它不过是堵才到自己膝盖的矮墙,略一抬脚便能跨越。
恐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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