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在越疲累的时候, 越难压住自己的欲望。
他格外的想看见少年明亮的笑容,听见他永远生机勃勃的活泼语调。
身后响起动静,是忠洪惊醒, 爬起来小声道:“殿下, 这才刚过子时, 早的很呢,您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您还能再睡一个时辰。”
戚拙蕴嗓音中蓄着秋夜重霜:“不了。”
忠洪实在拿不准太子殿下意思,只能试探着:“那您瞧着, 眼下可是要出宫去瞧瞧……?”
他本以为太子殿下一定会答应。
不想青年隔了片刻答:“不去了。”
忠洪怔住。
他上前拎上袍子,为太子殿下披上:“那殿下可要用些小食?”
晚间睡得早, 并未吃完饭呢。
戚拙蕴微微颔首, 转身抬手从博古架上忽然取下来一个箱子,托着坐在小榻边上, 打开箱子垂眸查看其中的东西。
忠洪轻手轻脚,点亮殿内烛火,又在小几上格外添了一盏,这才转身出门,去吩咐厨房做些夜里好消化的饭食。
青年太子冰凉冷漠的面孔似乎被橘黄的灯火镀上了暖意,眉眼低垂,带上了温度,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拂过箱子中的物件。
一件又一件,许多瞧得出有些年头,可被人保存的很好,足见主人的珍视。
箱子里大多是字画,戚拙蕴一卷一卷的拿出,展开后嘴角慢慢勾起来,从纸张上的字迹画笔回想起许多东西。
孩子从一个小小不足人膝盖高的团子,一点点拔高,在他跟前长大,成为一个玉树临风的隽秀少年,他稚嫩的五官一点点延展,舒扩,脱离稚嫩与幼小,走向成人面貌。唯一不变的,大概是少年的性子,自小到大,如出一辙。
戚拙蕴最后拿起箱子中,最下方额外用一方檀木盒封存起来的册子。
那是沈禾当初为他画的那本无声的漫画,戚拙蕴从头到尾,将里面每一个画面,仔仔细细再看过一遍,胸腔内像是被人塞满了团团棉花。
温暖又充胀。
戚拙蕴摩挲着书封,好半晌后才将册子放回盒子中。
分离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戚拙蕴某些时候,会觉得自己像是藏在阴暗里的虫豸,只能夜晚不见光的时候出现,将自己肮脏的情感涂抹在珍爱的白纸上。
他希望能给少年一个接受的时间,希望自己的感情不要对禾禾造成任何痛苦,希望他能晚一些,更晚一些发现。
却又不免在心中反覆期盼,能够早一些被察觉。
心弦左右拉扯。
尤其一点,他觉得自己做的极差。
他频繁出宫,戚乐咏恐怕察觉出些什么了。
戚拙蕴派了无数人护在禾禾身边,也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够万无一失,不叫风声泄露到他的耳中。
真到了那种时候,戚拙蕴甚至不敢确定对他有了些感情萌芽的少年,到底是会接受,还是会被吓到逃离。
戚拙蕴垂着眸子,他的方才带着温度的柔软面孔,不知不觉,随着心绪变得极其冰冷,隐约带着三分上位者的冷戾。
他的指腹无意识搭在箱子开口边缘,被划出道口子,用处殷红的血水也毫无自觉。
忠洪端着饭食进门,瞧见后小声惊叫:“殿下的手怎么出血了,您快小心些松手,奴才这便去传太医来为您包扎……”
戚拙蕴从自己的思绪中醒神。
大约是休息不好,他的自控能力差了许多,才会心绪如此外露。
他收回手,恢復常态,淡淡道:“不必,伤口不深,抹上药膏便是。”
忠洪放下饭食,忙命人去找来药膏,擦拭干血渍后上药。
戚拙蕴瞧着往日惯常吃的小食,索然无味,面无表情用完一碗后搁下汤匙,转身便去了书房。
尽快解决掉戚乐咏,万事皆能落尘埃。
……
日子是过得极快的。
戚拙蕴实在是太忙,沈禾去过宫中好几趟,到宣妃娘娘那处去过后,自然是要到东宫瞧瞧的。
奈何沈禾去好几次都扑了个空,长安总是歉意的告诉他:“小公子,殿下实在是忙碌,眼下还未回东宫呢,恐怕得很晚才能回来,您也知晓,陛下圣体欠安,殿下要处理政务,还得去龙床跟前侍疾……”
侍疾是不用太子出多少力的,可皇帝那头太子要时时注意叫人看着是真的。
毕竟谁也保不准,皇帝什么时候就噶了。
沈禾在东宫内溜溜达达,瞧着跟他搬出去没两样的各处,等到日落宫门快要落钥,不得不回去的时候,隻好摆摆手说:“无碍,我就是来瞧瞧,太子哥哥太忙也没有办法,那你帮我带话,说我来过,让太子哥哥注意身体,别累坏了。”
看来是真的非常忙,不是因为他搬出东宫,就兄弟情淡了。
沈禾一边庆幸,戚拙蕴不是疏远他,一边觉得心疼。
太忙了吧,怎么会忙成这样?
沈禾记忆中,还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戚拙蕴是忙成这样,连日不能回东宫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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