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争取的上海户籍,眼看就能到手了。」
穆林坐在对街一辆特显年纪的大眾桑塔那轿车内,座位旁放着望远镜和指向性麦克风,他透过传递到pad上,发自汪家的监听实况,一如既往的执行监视亚麻律的任务,不时将最新情况回报给王亮。
「老师,我看亚麻律快不行了。……嗯……嗯……是的,郑紫提出了想跟他一起生活的要求。……后续就交给其他组员进行?……好的,我知道了……」
他听完王亮的指示,对负责驾驶的同事说:「我们走。」
「领导决定将这个个案『封存』了吗?」同事陪穆林守了一夜,打了一个哈欠,问。
「想下班想疯了你,快跟上去!」穆林的声带因为突然激动,发出刺耳的破音。
穆林为亚麻律感到一丝同情,当他有力气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他做了错误的决定;当他有能力做正确的决定时,却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实现。他很难说明胸中那股闷气,他对亚麻律有期待,或者对亚麻律有一种过度的投射,他希望亚麻律能够重新振作,能够好好活下去。
「我的家在哪里?」
亚麻律恍恍惚惚的离开小区,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就像掛了一台关不掉的收音机。
在家的完美与不完美的定义上,亚麻律甩开进退维谷的理智,他决定在他的大脑爆裂之前,把握最后机会,体验身为人该有的感受。
他在转角的超商抱了几瓶jackdaniel&039;s威士忌,问店员说:「你们有卖火柴吗?」
染了一头绿发的店员说:「你是逗比啊!这年头大家都用打火机,没人用火柴了。你上淘宝找找,也许有。」
「给我两个防风打火机。」
「要菸吗?」
「随便。」
「那抽这个吧!」店员丢了一包金色包装的硬盒「南京」给亚麻律。
「还有报纸吗?」
「要买报纸去报摊买,我们不卖。」
「过期的也没关係。」
「过期的干麻买。喏!这些送你。」店员从柜台下面拿了一大叠旧报纸,送给亚麻律。
「谢了。」
亚麻律提了一个塑胶袋的东西,走进一间网吧。问柜台店员说:「请问现在最夯的网路游戏是什么?」亚麻律从未这这项让年轻人疯狂的活动感兴趣,他想试着让自己沉迷一件事。
「啊?『夯』是什么意思?」
「就是最火的网游。」
「应该是『中华民族英雄传说二代』,简称『中二』。」
亚麻律二十几年来没有玩过网路游戏,他只是想体验玩网路游戏的感觉是什么。在操纵角色在地图上乱走了半个多小时,亚麻律关掉游戏,打开officeword,想要写些什么。他想写给黄达,还有郑紫,以及章秀华。他想写给一些跟他有点关係,让他有话想说的那些人。
但他每打个两三行,就把打过的文字删除。
他打开菸盒,抽了一口,被呛得连连咳嗽。周围小他十几岁的年轻人见了,都在取笑他。
「我看到南京就有气!」亚麻律非常不高兴,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有这种恶劣中又带有一番爽快的感受。
亚麻律走出网吧,从塑胶袋拿出一瓶jackdaniel&039;s,直接对嘴喝了起来。
在零度低温的上海街头,亚麻律不知自己走了多久。
他差点一个踉蹌,摔在大马路上。他坐在人行道,靠在一栋大厦门前。
亚麻律发现,他竟然在没有方向的情况下,走到郑紫的公寓楼下。
他遗失了郑紫的电话,只能希望郑紫在家,听到他像是要用全身全部的力气,才能触动的门铃。
电铃没有回应,亚麻律口是心非的自我嘲讽:「看来郑紫不在家,真是好极了。」
亚麻律细数多年来走的每一步,无目的的空虚或有目的的抽离,都是为了遗忘。遗忘自己因为恐惧,因为对家的贪慾所犯的罪行。
十多年内心无感的生活,让他想起「先天性无痛症」(cip)患者,一个感受不到疼痛的人,会对生活中的诸多危险失去警觉力。受了一点小伤也无法察觉,直到伤口开始发炎、化脓,引发更严重的疾病,有趣的是直到死亡,患者都不会感到生理上的痛苦。
亚麻律觉得自己的肉体在腐烂,因为他的心早已先腐烂了。在他为了维护存在的价值,做出各种残酷的行为,他是无感的,但所有的血腥残酷都烙印在灵魂的白板上,他只是感觉不到,直到心口的伤开始发言、化脓,导致引发回天乏术的重症。
他在洞里待大久,过于习惯没有阳光的温暖。他以为在做自己,实际上不是,他只是放弃敞开双臂与他人拥抱的权力,沉溺于拥抱自己的空虚。一切空虚都是假象,都是妄想,但假象与妄想,同样无法从一个人的灵魂中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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