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雀子直到倒数第二节课的时候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正在上课,她一声细小的“报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因果低着头还在写题,甚至没听清那声报告声,等到她坐下来因果才抬头。
春雀子的手一直捂在同一个地方,她一呼一吸,看起来都很卖力,像是在强迫自己把眼泪收回去。因果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擅自喂养流浪猫了,可看到流浪猫跛着脚走过,她似乎又于心不忍。
相对无言至下课铃声响,老师没有拖堂,抱着课本和小蜜蜂就径直走出了前门,死寂的班级又一下活络了起来,但因果和春雀子依然相对无言。
因果翻着笔记,心里却想着她不过是春雀子人生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她都无法救自己,怎么想着去救别人。也许人人都这么想,也正因为人人都这么想,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倘若她也视春雀子为透明,那春雀子也许真的就彻底消失在这个地方了。
原来有时候杀人不需要用刀,吃人也并不需要嚼,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所有人都给她下了死刑。
一声呜咽传来,因果下意识转头,滴答滴答如雨地往下掉。因果像雨夜撑着伞等公交的旅客,看着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猫蜷缩在马路之上,红灯照过来的光映在滴答滴答的一滩雨水之中,车轮滚过像溅起一场血。因果四下张望,所有人都低头陷于那小小的手机屏幕之中,而再回头——
因果抽出桌兜里的餐巾纸,握着春雀子的手就往她那张浸满了泪,还为了不哭得太大声而咬破嘴唇的脸上擦,春雀子一看到因果那善良得残忍的眼睛,哭得更厉害了。
她用手捂着嘴,哭得一抽一抽,还打上了嗝,因果那瘦瘦小小的身子把她抱在怀里,春雀子靠在她那柔软的胸口,却总是想起透过那个小窗子看见的锋利的敌意,那打着舌钉的舌头舔舐着这柔软之处,往后溢出的只听声音就好像能料想到画面的情色。
天哪,她真的觉得自己好脏。
“对不起。”可因果却在道歉。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你不该向我道歉的,我才应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春雀子平息了一下泄出来的泪意,从因果那狭窄的怀抱里抬起头,她看见因果左脸那与右脸的白皙完全不符的通红,一下钻出手来捧上她的脸,带着些许哭腔问:“你因为帮我被报复了吗?”
因果说不上来有什么可以当即就出口的谎话,因为任谁看那都是巴掌印,不能说是自己太困了自己扇自己吧,虽然她确实做过。可是能烙下这种程度的巴掌印,再怎么辩驳都只能是被人用带着仇恨的力度造成的。
春雀子见因果犹犹豫豫地吐不出一个字,心里的答案也逐渐明朗,她突然推开了因果,心口不一地说:“我觉得你的善良很残忍,你明明比我还瘦小,为什么要来同情我呢?”
因为我觉得世上任何一个“我”都不该被迫消失。
因果不敢说出自己那丑陋的善意来源于自我创伤的投射。
她只是盯着春雀子那一直捂着的手臂,一言不发地去拉开她的校服,春雀子一脸可悲地阻止着她,却被她一把拉起了袖子,刹那间因果双目凝滞,仿佛呼吸也凝滞在了那一刻。
如同那课桌上被深深刻下的那两个字一样,居然生生用刀刻了“母狗”两个字在她那满是淤青与疤痕的手臂之上,甚至拉上的袖子、白色的网里还渗着新鲜的血液,这是两个鲜活的字啊,刚出世没多久,还没剪掉脐带的字啊。
因果在这瞬间感受到的不是早已麻木的苍凉,而是这样的苦痛居然随处可见,在掉着墙皮灯都坏掉的那栋楼里,在表面光鲜亮丽而内里一片枯烂的这栋楼里。
这场梦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啊。
醒来之后能还我一个幸福、所有人都幸福的国度吗?
不行的,因为人们的幸福好像就是踩着他人的不幸上去的。
春雀子一下拉上了袖子,五味杂陈地捏着袖口,她的目光一上一下地瞥过因果那凝滞的脸,她只是满目疮痍,不见天日。她们是四肢健全的大,因果是因,春雀子是犬,难道人非得砍掉双手才得以成为人吗?
因果从那漆黑一片的思绪中挣脱出来,转过身去翻包,忠难给他书包里塞进了碘伏和绷带,他说比起书本,这些才是她最应该带的东西,也是他最不希望她用上的东西。
春雀子惊于因果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些东西,已然被她拉起了袖子,棕色的液体与鲜活的字融在一起,春雀子差点痛到又哭出声来。
她咬着唇忍痛,抬眸却见因果脖子上那大大小小的创口贴与纱布,不经意问出了口:“你脖子是怎么回事?”
因果认真地给她消毒,用棕黄色把那一片皮肤都涂鸦似的涂满。
“狗咬的。”因果说的时候还冷笑了一声。
“什么狗啊?你家养的吗?还是野狗?怎么会咬到那个位置?怎么还咬了那么多?为什么”她一个接一个问题的抛出来,因果皱起眉来一下打断了她:“你要不去高考出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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