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一样握着你哥的手,老是要你哥来哄才肯放手。可是我们没有聊过,所以你才会不记得我吧。」
最后的话化为利刃,刺穿少年记忆的枷锁,让箱底的片段逃出。
「……说谎,我们根本有聊过。」
「嗯?……啊,那个也算聊天吗?你记得?」
明知对方不会看到,但徐语辰却选择不回话,只作抿唇点头,表示确定。
拿着听筒的手无意识地发抖,另一隻手则放在胸口上,把心脏的悸动压下去。
被封印的记忆,不应记起的那日。
四年前的夕阳下,在纯白色建筑物的后庭园,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等候哥哥,静静地让橘红色的幕帘覆盖在身上,渴求着几份温暖。忽然,有一名跟自己同年龄的女孩子走到自己面前,翘着手托腮,儼然摆出大小姐的架势。
不清楚这女孩的来意,他选择了把头撇向别处,不予直视。可是女孩却用鄙夷的语气低骂:「真是个没用的弟弟。」
这句话使他马上抬起头,目露疑问。
「你不知道斐然哥哥是被父母下毒吗?」
他知道,可是知道得太迟了,无法阻止。后悔与怨恨驀然生起,使他的幼眉忍不住拧起来。
「为什么像你这种没用的人还能安然无恙,像斐然哥哥这么好的人却会被父母虐待?他全身都是伤痕,可是你似乎一点事都没有呢!真是令人讨厌。」
那是因为……父亲和母亲,宠他,凡事迁就他。
可是父母在生活上的所有怨气,全都会发洩在他最喜欢的哥哥身上。
有这样的父母,他实在觉得很可佈。
简直不敢面对。
「斐然哥哥一日再留在那种家里,一日都会再受到可怕的摧残;而你这个没用的傢伙就舒适地享受,还装出一副无辜脸,专程跑到这里看斐然哥哥怎样痛苦吗?噁心。斐然哥哥不会再留在那种地方,他不会再跟你回去受刑了,我会让他离开。」
女孩信誓旦旦的宣言,让他的心登时塌歪,乱扭,搾出一滴滴痛苦的血液。
她说得很正确,太正确了。即使他曾经多次向父母求情,那还是没用的,他丝毫起不了作用,哥哥依然会受到虐待:先是父亲的虐打,现在是毒药。要不是哥哥够警觉,说不定哥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离开他了吧?
这次落毒不成,下次又会是什么?
父母的行动一直升级,哥哥本来就应该离开。
事实上,哥哥已经好几次提及想要离家出走,不再回来了。
可是……
他捨不得哥哥离开。
捨不得。
不愿意。
不可以。
不能。
不准。
不准把哥哥带走。
「你没有资格带我哥离开。」
他轻轻站起来,以冷漠的眼神直视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女孩,语气里尽是不容否定的霸气。
「徐斐然是我的,我不准任何人抢走我哥。他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接近我哥?」
一解平常的柔顺外壳,他脸上瞬间浮现出无比的刚强与冷傲,眼角射出气势迫人的阴冷馀光,实教女孩看呆了,不禁一蹙柳眉。但他毫不在乎女孩的反应,只是睨着她不放,用力压下的双眉积聚了几分怒气,却是淡淡的;那是一团冰蓝色的火焰。
他要向这自大的女孩作出宣告。
同时,也要向所有人作出宣告。
「哥是我的,你无须操心我哥的安全。我……不会让我哥再受到伤害,绝对不会。我会将我爸和我妈──」
顷刻间,红日之光,倾泻在四年前的少年身上。
绚烂的夕阳悄然落下,前一刻的艳红已经完全隐退抹灭,取而代之的是此际的暗蓝。如此安寧,彷彿太阳的馀炎不曾留落于人间,天地里不曾存在过任何激情。白色的少年倒卧在黑色沙发上,纯白色的上衣跟那片纯黑色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完全不觉突兀,反是巧妙地结合在一起。而那长大了的女孩则在世界的另一边嘻戏着水花,淅淅水声与清脆的嗓音交互重叠,奏出明亮撼人的小夜曲。
「嗯哼,不过真的好巧呢。我记得你父母也是四年前意外死去吧?好像是车祸吗?」
「对,好巧,车祸。」
语毕,徐语辰不等对方的回应,手指往电话键上一按,直接中断二人的对话。他疲累地把电话丢到玻璃桌上,闭合眼皮,让混乱的记忆有喘息的空暇。不过,即使不让自己看见,桌上的电话却闯入视网膜,四年前萧沁华那极具破坏力的话语又再衝破耳膜,使他不得安寧。
他鬱躁地伸手握住电话,把它塞进木柜里,让自己不再见到,然后又爬回沙发上蜷缩着身子。紧闭着双眼,用手堵住耳朵,反覆地咬着下唇,低吟着「没有」二字;不许任何感知涌进体内,也不许体内自行產生错乱的感知。
时间无声地向后推移,天空也由原初的暗蓝化为噬灭一切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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