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看了嫁妆单子,若说是从首辅千金的份来说,实在是不低,但说要有多高,也谈不上,许多都是叶珍珍当年带过来的。姜梨也不以为意,她本就不在乎有多少嫁妆。只是心中未免替真正的姜二小姐感到难过,好容易属于她母亲的东西拿回来了,接受的人却不再是她自己,而成了自己这个鸠占鹊巢的人。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直到姜梨从赵轲嘴里得到了一个消息。夏郡王殷湛不必回云中了。
姜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是很意外,大约是因为之前姬蘅已经提醒过她,殷家并非像表面上看起来的与世无争。但她还是问道:“为什么?”
赵轲道:“说是入冬了,从燕京到云中一路大雪,兵马行之不易,浪费粮饷,且云中不必守,相反,应当提防成王的势力捲土重来,燕京城才最危险。”
姜梨笑了笑,这个理由,说不上不好,但也说不上好。可见殷湛是真心想要留在燕京城,而殷湛应该也从上一次洪孝帝赐婚的事情上看了出来,洪孝帝对殷家起了疑心。干脆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就算做的很明显也要留下来。
殷湛和成王不一样,洪孝帝为了对付成王,成王做了多少年的筹码,洪孝帝就准备了多少年。但殷湛是很久之后才回的燕京城,这么多年,朝中几乎要忘记这个人。若不是他在此次平反中展露出来的骁勇令人震惊,朝堂里的人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对于殷湛,洪孝帝没有准备,也没有瞭解,他不能轻举妄动,像对成王那种瓮中捉鳖,等着别人自投罗网的办法,对殷湛不适用。
彼此都在胶着较劲。
姜梨的心里,也有一些担忧起来,这样太平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结束,一旦结束,国公府和姜家,势必要受到牵连。
但愿平安无事。
……
深宫中,百花凋零,繁盛过后,异样的凄清。
花园里的花,几乎全都凋谢了。便是那些常青树,在暗沉的天气下,也像是蒙着一层尘埃似的。燕京城的冬天很快就要来了,而冬日一向要隔着很久才会过去。人们总是冬日还没过完,就开始思念初春来。
年轻的帝王负手而立,皇陵外,重兵把守。他站在墓碑前,坟墓里,葬着他的生母,夏贵妃。
深宫之中,流传着各种有关夏贵妃的传言,许多宫里的老人要么死的死,散的散,留下来的实在很少。于是那些过去的芳华,也就没有人再提起。洪孝帝生下来作为皇子,看过了北燕朝廷变迁,几度风云,本该对这些事情云淡风轻,但作为儿子,记得母亲,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和刘太妃年轻时候的泼辣美艳不同,和太后年轻时候的温婉端庄不同,夏贵妃狡黠灵动,聪慧美貌,对待下人宽和,她聪明,有主见,知进退,是个有趣的人,皇帝欣赏她。
但大抵红颜薄命四个字是个诅咒,夏贵妃在生下他不久之后病逝了。洪孝帝不知道他的生母长什么样。他只能在宫里画匠曾经的画作中找到夏贵妃的模样,只能靠着那些不知真假,隻言片语的传言拼凑起夏贵妃的模样。但即便如此,每当他站在生母墓前的时候,脑中回忆也只是一片空白。
先帝把他交给了皇后,皇后那时候有太子,并不亲近。后来太子早夭,皇后甚至一度认为他才是杀人凶手,直到太医来为他洗清冤屈,证明太子是先天不足,突发心疾而死。
但当时所有人,包括他的父皇,看他的怀疑目光,他到现在还忘不了。有时候半夜从梦中惊醒,那种刻骨的悲愤和绝望,历历在目。
再然后,皇帝立了他做太子,成王母子越来越嚣张,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皇后拿他做筹码,和成王母子相斗。暂且算是一条船上,他和皇后总不能撕破脸,至少要表现的母慈子孝,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是什么时候和太后看起来格外亲切,彷佛一对真正的母子的,洪孝帝已经记不得了。但在他心里,过去从来不曾过去,他从来没有真正的从那些事情中走出去过,所以听到姜梨的遭遇时,他会如此愤怒。他渐渐学会了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帝王,但如何做一个儿子,这件事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剥夺了权力。
“母妃,”帝王的神情恍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的声音似乎也是茫然的,他道:“你现在,过的怎么样呢?”
……
慈宁宫里,青烟袅袅,梅香小步上前,走到佛像前面跪坐的人身边,轻声道:“太后娘娘,探子刚刚回来,陛下去了皇陵,夏贵妃的墓前。”
穿着绸衣正在敲打木鱼的太后手一顿,烟雾缭绕中,她的面上,浮起了一个浅淡柔和的笑容来。
她幽幽嘆息一声:“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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