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必这样执着?”
“执着吗?”姜梨轻轻问,像是问自己,又像是不知问谁,她低声笑了一下:“也许吧,但有时候,没有执着的事,活着也没有意义。”她成为姜二小姐,不是来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是来感受作为首辅千金的尊贵,而是为了亲自将过去的仇人送上断头台,来祭奠亲人的在天之灵。
姬蘅将姜梨的神情看在眼里,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少女正是花样年华,生的明媚可爱,她有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和世家千金不一样,她永远平静,永远镇定,即便是惊讶,也只是如一潭深渊被投入一隻细小的石子,激起一丁点儿水花,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是燕京城里的一个异类,和燕京城里别的女孩子迥然不同。就像在长满了名贵花草的花圃里,生出了一株奇异植物。它外表温顺,毫无危害,安静的站在那里,惹人怜爱。但当猎物走进的时候,她就会伸出枝条,将猎物牢牢抓住,再不放开,以绝对凶残的姿态,吞噬干净。
她看似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冷静的凶悍。而这株植物最大的危险,便是它不惧怕对手是谁,毒舌也好,猛兽也罢,她吞噬的姿态毫不留情,丝毫无惧。
她就是花圃里最特别的存在,倘若府里养上这么一株凶悍且有杀伤力的植物,整个家宅都安宁了。姬蘅的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这个念头。
而眼前的姜梨,垂眸的模样竟然有了一丝丝可怜。这株凶悍的植物也有悲伤的模样,令人惊异,也令人疑惑,不知是它用来诱捕猎物的伪装,还是一瞬间的真情流露。
见姬蘅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姜梨便收起眼底的情绪,微笑着道:“能在这里看见大人,是我的荣幸。每次我登台唱戏的时候,大人也在场,或许我们真是有缘。”
姬蘅差点笑出声来,真有趣,小姑娘分明恨得已经咬牙了,却还要面不改色的露出这幅诚挚的模样。
“你就不怕,我搅黄了你的这齣戏?”姬蘅慢悠悠的道。
姜梨看向他,道:“是吗?可是我想来想去,国公爷都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你想不出理由吗?”姬蘅笑问,“看来二小姐是把我想的太善良,还是忘记了,李家和我的关係。”他像是要故意提醒姜梨似的,“宫宴花园中,你不是看见了,我和李家的人?”
姜梨的心里,有一瞬间的诧异。那时候她的确是认出来和姬蘅说话的是李璟的手下,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况且姜家和李家不和,她一个闺阁千金,常年不在燕京,更不可能认识李璟手下的人,应当没有人会怀疑。
但没想到,姬蘅已经知道了,她认出对方。或许在那时,自己短暂的讶然已经被姬蘅看在眼里,在那时,姬蘅就已经知道了她是认识的,在那时,姬蘅就冷眼旁观着她做戏。
姜梨道:“所以?”
“所以?”姬蘅反问。
“和李家的人在一起,就一定是站在李家一边的么?”姜梨笑道,“我倒是觉得,我和国公爷,未必日后就不是一条蚂蚱上的人。”
文纪惊得向来平静的脸色都有些绷不住了,姜二小姐居然敢对大人说这样的话?这话,当初成王想拉拢姬蘅的时候,都不敢有胆子这样说。
姬蘅静静的看着姜梨,姜梨嘴角的微笑不曾动摇,柔和的,妥帖的,像是春日的和风一般看向他。
“你是真聪明呢,还是假聪明?”他轻声问。
姜梨笑了笑:“谁知道呢。”
屋里人沉默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姜梨看了看眼前的茶水,滚烫的白毫银针,天气冷,已经瞬间变得温热,时间又过去了许多。
“今日就寒暄到这里吧。”姜梨笑道:“舅舅还在外面等我,我得回去了。多谢国公爷对我的提醒,”她笑道:“希望我能将这齣戏唱到最好,让国公爷看的尽心。”
她言语之间,彷佛自己是个供人取乐的戏子,丝毫不提自尊。但看在人眼中,却又比燕京城那些拿腔作调,自诩尊贵的大小姐们,来的让人心生尊重得多。
姜梨的骨头,一点儿也不轻,不但很重,而且很硬。也许她的弯腰,是为了日后站的更高。
姬蘅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再会。”
姜梨对姬蘅行了一礼,起身离开了酒馆。
她走的很急,但这急,并不像是要急于躲避姬蘅,所以才走的很急。她走的很急,像是有更加重要,更紧急的事情要做,生怕浪费一丁点时间,几乎是小跑着往外走。
窗前,姬蘅瞧着姜梨走到街对面,蹲着的叶明煜站起身,往这头看了一眼,和姜梨一道往外走了。
“看来真的很心急。”姬蘅笑了一声。
“是因为薛怀远七日后就要处刑了的缘故。”文纪道:“可惜了,找不到姜二小姐和薛怀远有关联的地方。”
“不是薛怀远,是薛家。”姬蘅道。
“沈如云是薛芳菲的小姑,姜梨算计沈如云,薛昭是薛芳菲的弟弟,姜梨拜祭薛昭。薛怀远是薛芳菲的生父,现在姜梨要去为薛怀远平反。”姬蘅声音很平静,“不觉得太巧了?都是薛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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