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开口,声音带着颤抖,在人间十几年来她从没对谁说过重话,今天这是第一次。
捋了捋情绪,她咬紧牙关命令自己开口。
“你说喜欢我想要一直陪在我身边,那你去澳大利亚参与心脏移植问过我意见吗?你说你想上南大,不想再离开我,那你拒绝保送申请又问过我意见吗?你所做的桩桩件件与我有关的,你问过我意见吗?你不问我需不需要,是否真的想要你这么做,自己一个人闷哼不吭做完又来跟我说你为我做了什么,是想让我愧疚吗?让我不得不承受你的好吗?”
说到最后,商苗眼睛已经晕起雾水,湿漉漉地盯着他。
林晏听见她质问自己,也听见她话里的战栗,他直觉有什么在碎掉,她站在与他相隔深渊的另一个悬崖边,而此刻,这个悬崖即将断裂。
分明心脏早已是健康的,他却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了胸腔内传来的绞痛,这痛觉无比清晰地崩坏着他,比以前每一次都要剧烈。
他感到商苗身上爆发的愤怒与悲伤是那么磅礴,以至于他一开口就要呛死在里面。
“我不喜欢,”商苗望向他和他四目相对,眼里满是认真,身体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战栗,“我不喜欢你不问我关于心脏移植的意见一言不发地消失。”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不问我是否能接受你身体的不健康而铤而走险。”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不问我是否能接受你几个月的封闭集训就拒绝保送。”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不问我是否能忍受两年或者两个月的分别而一言不发的做完所有。”
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眶中落下,白净的脸上泪痕像断线的珍珠顺着轮廓滚落,即使哽咽,忍不住泪水,她也要说,今天就全部坦白吧,把一切都做个了断。
林晏的脸一瞬间血色褪尽格外苍白,这场属于他的行刑终于还是降临了,他的悬崖就要碎裂,他即将跌落无尽深渊,而这一切都起源于他错误的爱意。
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还错得离谱。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从不问我而所作的一切自以为为我好的付出!如果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我们不应该相互沟通吗?”
说到最后商苗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平日里清澈的溪流变得奔涌,情绪的闸门一旦拉开就再也收不住。
林晏本来已经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冷不丁听见她那句“我也喜欢你”。瞳孔在一瞬间猛然睁大,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哭泣的少女。
原来崖底并不是尖锐利刺,而是通向她的蜿蜒小道,而此刻,这条路终于为他打开,准许他的踏入。
因为紧张而青筋鼓起的手附上少女的脸颊,他极尽温柔地替她擦去泪珠,一颗心简直要软化成一滩春水。
心底传来,鲜花破土而出,绽放的声音。
他在心底暗自种了一束紫丁香,以他的心为土壤,她的爱意为养料,如今这束花终于等来了它的阳光。
他不告诉商苗自己心脏移植的事情是害怕失败后她一个人承担此后漫长光阴的孤寂与自责;他不愿去集训也是出于私心不想再离开她身边。这些又何必跟她讲呢?他实实在在的将这些好化作了刺向她的利刃。
他的宝贝,在他不辞而别的这两年该有多难过啊。
他自以为的好竟然才是伤害她的最大杀器。
所以以后他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在大课间随时会有人路过的走廊尽头,少年眉眼温柔地弯下腰吻上少女的眼睛,像是亲吻皇冠上的珍珠。
“对不起。”
他嗓音低哑,缓缓将人拢在怀里,那是一个轻柔得如同捧住一朵云的拥抱,却胜过无数的言语,此刻所有解释都变得苍白,唯有他的怀抱真实可及。
商苗嗅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红茶味道,她轻轻挣扎了两下终于放弃。
她心甘情愿坠入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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