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等他自己开口罢了。
“来我房间吧,给你看一样东西。”林晏想同往常一样扯出笑脸装作轻描淡写。可他的语气实在是……更像等待法锤落下的犯人。
商苗预料到接下来说的东西也许与林晏这两年的失联有关,却不知道他要说的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倘若是好的,那她就弯弯眉眼,再生一会子他的气;倘若是坏的,那她还不如不听。
这是她第三次踏进这里,陈设一如既往的充满林晏的性格。外表看起来华丽喧嚣的像只狐狸,剥了衣服也不过是只溺在水里不断下沉的垂丧小狗。
一只孤单可怜,连摇尾渴求都不敢的小狗。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状似轻松,打开书柜从一本书里抽出一张薄薄的预约单递到商苗面前,是某私立医院的检查预约单。
“明天陪我去做个体检吧,要是……”林晏眸色晦暗不明,像是挣扎,像是想要放弃,满嘴伶牙俐齿瞬间被拔了个干净,最后自暴自弃的开口,声音干涩到他自己都意外,“要是体检结果正常,我和盘托出这两年的所有。”
“那要是不正常呢?”
商苗没有任何高低起伏的声音散在房间里,林晏惊讶地掀起眼皮看她,像是被她的回答吓住。他听不出她任何情绪,不知道她是真在问,还是在反讽。于是他去注视那双注视着他的眼,试图从其中找到些什么。
但那双盈盈眸光里都没有。
平日里最不擅长隐藏自己情绪的商苗同学,此刻就像是一个透明人站在了他跟前。
他看不清她灵魂的任何颜色。
淋漓的声音悄然而至,冬日的雨,总是一下就大有绵绵无绝期的气势。
房里悬浮着一柄即将落下的利刃。
像是日本文化里野良神手中的祸津刀一样,这柄刀充满杀气,一旦落下,他只有引颈就戮。
终于——
这场无声的对峙里,他率先败下阵来举手投降。
“果然是商苗姐姐啊。”他慕的一笑,声音极低,说出的话如同叹息一般飘散。这场白子黑棋纵横对杀的棋盘里,他除了真心,实在是再无能出战的他物。
商苗看着他不说话,她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他耸耸肩倚着身后的书桌,长腿随意交迭,是放松的姿势,“我以为你会说,好,或者会说关我什么事。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气头上,即使不动声色的一点点拆下围墙,但在这堵墙后你依旧还有无数道坚硬的堡垒来保护自己不要再受伤害。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样才能攻破这些层层建起的壁垒,要用温柔一点点侵蚀,滴水石穿吗?可我不是那样的人,对于姐姐我向来是个急性子,可以十天做到的事我绝不想要花上半月。只要能快点到姐姐身边我怎样都无所谓。”
窗帘后是厚重的夜色与隆冬的细雨。那双浅淡澄澈的眸子直直地凝望着她,里面盛着的全是炽热的情绪。
商苗感觉灵魂都要被这股烈火烫穿,她心底有个声音大声呼喊着:听他说下去。于是她强忍住想要逃跑的脚步定定地站在原地,听他不似告白的告白。
少年直起身子,修长的身形在地上拖出长长的阴影。
林晏低下头,眼里是难得的认真。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商苗感觉自己简直要陷进去了。他平日里总是扯出一副懒散惫怠的模样,以至于许多人都忘了一件事:林晏才是他们一群朋友里最不好说话那个。
“所以商苗,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你身边,以最快的方法打破那些壁障,狡诈的诡计也好,可怜的示弱也罢,只要能更快走到你身边就好。”
他和商苗便这样面对面站着,即使他比商苗高上许多,即使商苗要仰头去望着他,但他万分清楚,在这段谁也不曾挑明的或明或暗暧昧不清的关系里他是永远的弱者,是没有任何后手翻盘的人。
他是要甘愿俯首称臣的那一个。
商苗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天外来物击中了,她深深地凝望着他,咀嚼他话里指代不明的含义。
可分明他眼神如此委屈害怕,像只小狗,一只担心自己没有办法一辈子跟在主人身边的可怜小狗。
小狗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沉默片刻,声音低缓,是宣告新世纪的纶音响起——
“我果然无论如何,还是想要能够一直看着你啊。”
地处亚热带季风区的c城在这个冬天肆虐着西北风,丘陵地带的雨颇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肆无忌惮铺天盖地拍打房屋和玻璃,啪嗒响个不停。
商苗捏着那张预约单,隔着好几个季节的心在这个冬天终于一点点回暖。似乎也许,心底那场下了两年的雨逐渐没那么轰轰烈烈了。
她永远记得自己拿着通知书去找林晏时,他家里仅剩的保姆惊讶地看着她说,林晏搬家了的语气。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走了,就她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傻不愣登地巴巴凑上去,抓了一场空梦。
她试图去问赵微生,去问陆淮川,去问林晏的朋友,甚至最后扩大到同圈子的人都去问,但是没有人知道林晏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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