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迟坐在原处没动,在恢復体力, 也在看着曹玉林。
她刚才说, 她曾被突厥军俘虏过。
「你的伤,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儘管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 还是问了这一句,因为倘若不是如此, 她就不会提起这一段。
曹玉林点头,想起黑暗里看不清楚,又开了口:「是。」
她挪动一下,像一个迟缓的老人,艰难地伸出手去门口,拖着一具尸体用力一拽, 挡在门前。
栖迟看得惊惧, 但此时此刻, 更担忧她的状况。
曹玉林忙完这个,才靠在旁边接着道:「俘虏我的就是刚才听到的那个右将军,阿史那坚……」
那是当年最惨的一战。
全境八府十四州都被瘟疫祸害了一遍, 军民死伤无数,突厥长驱直入攻下了四州, 洗劫一空,再往前就要深入腹地。
伏廷领着只有突厥一半的人马坚守不退,她在去支援的路上遭到重兵埋伏。
为了拖住这股兵力, 他们只能力战到底, 最后除去战死的, 她手上活着的一百八十六个部下也一幷被俘。
「他们想从我口中套出军情,我不说,就在我眼前一个一个虐杀我的人……我只能忍着,眼睁睁地看着。」
「一夜不到,一百八十六人……最后轮到我。」
「阿史那坚羞辱我身为女人领军,将我赏给虐杀了我手下的那些人。我不从,趁机杀了他们其中一个,他们全都对我举起了刀……」她的声音诡异地平静:「一刀又一刀……他们说要让我永远留着耻辱,在我胸口上割上了突厥文,写的是突厥奴。」
「最后放话说第二天我还活着,等着我的就是被所有突厥人蹂躏,然后……」
「别说了。」栖迟打断她,声音发颤:「别说了阿婵。」
虽然她说的简略,隻这几句,她已经听不下去了。
「然后三哥就来了。」
栖迟一怔。
想到那些场景,再听到这一句,仿若转机,甚至都振奋了一下。
曹玉林似陷在了回忆里,喘着气说:「是三哥杀入营中救了我。」
身上挨了多少刀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她衣裳破碎,浑身是血。
她被悬挂在营中的高木上,地上到处是与她一同出生入死的北地将士,眼前血红模糊,嘴里含着血肉,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所有经过的突厥兵都能对着她嘲笑唾弃。
就在当晚,伏廷领着人杀至。
其实当时他手上的兵力已经不多,为了救人,他让罗小义率军假装袭营,引走了阿史那坚。
后来曹玉林才知道,那一晚伏廷只带了二十人,本意是解救了他们后,便可以一同杀出来,可是短短几个时辰,等待他的便是满营的鲜血和残躯。
在看到曹玉林模样的那刻,他脚下转了向。
那是曹玉林第一回看到伏廷发怒,他的本意是救人,却生生变成了屠营。
其余人解下她匆忙出营时,伏廷孤身一人杀回营中,一口气斩杀了百余人。
直至半道,他浑身浴血地拖着砍下的突厥军旗追上来,盖在她身上。
「曹玉林,可还活着!」
她应了一声:「三哥,我还活着。」
「好,」他说:「否则我对不起小义。」
曹玉林说:「不要告诉他……」
那之后,她就离开了军中。
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作战受了伤,不得不离军休养。
伤结了疤,突厥奴的字样被她自己划去了,又结一层疤。
胸几乎已毁了,那里血肉模糊,狰狞可怖,再也不是个女人模样。
但这些都没什么,至少她还活着,比起惨死的一百八十六人,已经算好的了。
她的伤好了,却开始怯步于军营。
伏廷不止一次说过她随时可以回到军中,她都拒绝了。
她以为自己在外面或许用处还大一些,可以游走于各处搜集突厥情报,仍可以效力军中,仍可以对付突厥。
伤似乎都好了。
直到上次在古叶城里,在确认对方是突厥军后,又听到右将军这个称号时,她才发现没有。
纵使她还能若无其事地搜集突厥情报,面对突厥军,当初的事就又活了,所有死去的人都在眼前,身上的伤就会做疼,提醒她那些都还没有过去。
她长话短说,靠在那里,像个枯槁的朽木:「嫂嫂如今都知道了,这道关我没迈过去,已是个废人了。」
栖迟忽然撑着起来了,摸到她的手,很凉,用力拽了一下:「阿婵,这不是你的错。不管你是不是废人,我们都得继续逃命。」
外面混乱卷来,有马蹄声,有刀兵声,她们根本没有时间缅怀过去。
※
榆溪州的城墻上,火把熊熊。
城有东西两道城门,西城门已被攻破,东面城门上守城的士兵眼看着城中已经燃起战火,却还得坚守在城头上,无不握紧了手中兵戈。
北地将士,从未有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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