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一个近卫到了跟前,向他禀报——
「大都护,朝中派遣了人过来,已入了瀚海府。」
他问:「何人?」
近卫报了名号。
他只点了下头:「知道了。」
※
山寺的佛堂里,栖迟已经站起了身。
起身的同时她就稍稍偏了头,抬袖拭了拭眼,再转过脸来,已然恢復如常。
终于看清来人,她上下看了一眼,没料到他竟会出现在这里。
自皋兰州一别后,她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
崔明度穿一身湛蓝的圆领罗袍,一根玉簪束着髮髻,正站在门口看着她。
她看了几眼,语气平静地问:「崔世子因何会在这里?」
崔明度眼定在她脸上,到此时才动了,搭手见礼,温声道:「来此是带了公务,入城前听闻县主与伏大都护近来正在寺院小住,便寻了过来,果然在此见到了县主。」
栖迟心想可真巧,入城前偏偏要打听他们的所在。
「小住已经结束,既然是有公务,世子该去见我夫君。」她说完,朝门外走。
崔明度看着她到了跟前,将要自他身边走过去时,他忍不住问了句:「县主过得不好吗?」
栖迟脚步停住,看他一眼。
崔明度五官很清秀,面白,一身文雅清贵,与伏廷截然不同。
伏廷英挺、硬朗,鼻挺目深,至少要比他黑一层。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看着他却想到了那男人,淡淡说:「我过得很好,不明白世子为何有此一说。」
崔明度看着她微红的双眼:「因为方才见你似很伤心。」
他入寺时本没抱太大希望,却不想在这佛堂门边一眼看到了她。
她跪在蒲团上,手撑在身前,頽然将倾,默默垂泪。
实在太过惊诧,他才会脱口唤了那声县主。
栖迟幷不希望自己那模样落在他眼里,转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世子想多了,这里是佛寺,我不过在此悼念至亲罢了。」
崔明度不禁朝佛堂里看一眼,那一片明晃晃的佛灯挨个放了几排,也看不清,他却有数:「县主可是在悼念光王,可否容我也祭拜一下?」
她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脚下走出了门:「不用了。」
崔明度自知当初退婚伤了光王,心有愧疚已久,如今想要弥补也没有机会,眼见着她走远,缓步跟了过去。
山门外,臺阶下,一个小沙弥牵着马繮递给栖迟。
她接了,留心到身后的人影,回头看了一眼:「崔世子还有事?」
崔明度自臺阶上下来,眼睛看着她的马:「县主怎会一个随从也没带,就这么骑马来了?」
她说:「这是北地,我身为大都护夫人,要如何都可以。」
崔明度指一下远处:「我带着随从,也理应要去都护府拜访伏大都护,不如就由我护送县主回府吧。」
她笑了一下:「最好还是免了。」
崔明度看着她脸上那笑,低声问:「县主是否因为当初的事至今对我难以原谅,才会屡次回避?」
栖迟看他根本就是个半熟的人,无爱无恨,更谈不上什么原谅,她不原谅的只是当初他们侯府气到了她哥哥,加重了他的伤势。
对于这个人,根本谈不上什么怨尤。
她说:「世子既然也记得当初的事,就该知道我已嫁做人妇,既有前尘瓜葛,更应避嫌才是。」
崔明度犹豫了一下,说:「若只是避嫌,那我倒是放心了。」
栖迟不禁看他一眼,直觉他语气里有别的意味,忽而就想到了他当初给她写信的事。
「世子若要去都护府,请自便,我该走了。」
崔明度立即退后半步:「是,县主请。」
栖迟踩着马镫上了马,头也没回地飞驰出去。
崔明度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不知为何又想到初见时她马场高臺一掷,追随男人出来时的那惊鸿一瞥。
每一次见她,她总会叫他意外。
马场里是,在这佛堂里垂泪也是。
※
军营里,领完十军棍的罗小义忍着疼,揉着后腰走到营帐前,就见一人一马自眼前飞快驰出去了。
他顺着看过去,那黑亮的高头大马上的人,不是他三哥是谁。
顺手就揪住了一个近卫:「怎么着,大都护又愿意回府去了?」
近卫抱拳说:「大都护接到奏报,朝中派了贵人过来,自然是要回府了。」
罗小义啧一声,心说还以为是自己的十军棍叫他三哥回心转意的呢。
「来的是谁啊?」他顺嘴问。
近卫答:「东都洛阳的河洛侯府世子。」
罗小义一楞,扯到伤处,咧嘴嘶一声:「来的怎会是他。」
……
伏廷一路疾驰回府。
刚下马,一个身着常服的兵打马而至,在他面前下跪,禀报说先前派去寺院周围看守的人已经全都撤回,临走前在寺中看到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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