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保英同如娘拜堂之时,哭得像个泪人儿,五条帕子都擦不干从他那双虎目里流出来的泪。
高进宝是跟在赵保英身边时间最久的太监,最是知晓督公这些年有多不易。
如今眼见着督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怎能不激动?
那日的喜宴设在暮色四合的时分,明月当空,偌大的院子里开着一蓬蓬的花,夜风徐徐吹拂,花香袭人。
如娘与赵保英走失了大半生,总算是在这样一个花好月圆的日子里,赴年少之约,结为了夫妻。
喜宴结束后,如娘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铜镜前。
赵保英站在她身后,给她解发上金灿灿的凤冠钗环。
二人鬓间早就染了白霜,眼角也爬上了细细长长的褶纹。
可在赵保英眼里,她始终是定风县那位林夫子家的小娘子,是他自记事起便想要照顾一辈子的姑娘。
烛火熠熠,赵保英望着如娘被火光照得明艷艳的脸,笑问:“小结巴今儿可开心?”
如娘从铜镜里望他,笑着颔首道:“开心的,如娘,得偿所愿。”
说完这话,她眼眶又滚滚烫烫地热了起来。
可今儿是她与保英哥哥的大喜之日,不兴掉泪珠子的。她忍了忍,总算是把泪珠子忍了回去。
承平六年,爹爹接到赵保英的信后,同她道:“保英被贵人看重,陪着那贵人去盛京了。”
如娘垂眸望着戴在腕间的凤凰木珠子,小声问:“他,不做,账房先生了。可,可还会,回来娶我?”
林夫子喉头一哽。
许久之后,他轻轻摇头,语重心长道:“保英若是回来定风县,这好前程便没有了,我们不能挡了他的大好前程。如娘啊,你别等他了,往前看。”
如娘听罢林夫子的话,很轻很轻地“嗯”了声。
历经半生风雨后,如娘再次忆及过往,终于是看懂了那时林夫子眼中的悲切。
“若是爹爹,知道,我们今儿,成亲了,定然会,很开怀。”她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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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一本又一本填满的账簿里悄悄溜走。
赵保英自打做了账房先生,便再不復从前的悠閒。状元楼生意好,每月里摞下来的账册能有半掌高。
如今他拨打算珠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算起账来更是耳聪目明,几乎不再犯错。
前两月,那位林大掌柜还给他涨了工钱。
赵保英拿着这几月挣下来的工钱,寻了个老师傅给如娘打了个坠子。
坠子用金箔做成,花瓣层层迭迭,花蕊颤颤巍巍,正是一朵恣意盛开的莲花。
赵保英亲自编了一条红绳子,把坠子挂起,戴在瞭如娘细长的脖子上。
那日的日头格外好,阳光被头上的枣树筛成丝丝缕缕,照得那坠子金灿灿的,格外的好看。
赵保英抱着那隻瘸腿猫,笑吟吟道:“好看。”
如娘摸着那朵莲花坠子,歪头望了赵保英一眼,也跟着笑。
只她不知,许多年前,曾经有一个少年殷殷切切地护着怀里的一个莲花坠子,跑在大雨倾盆的夜里。
就为了给他心爱的小姑娘一个惊喜。
如今三十七年过去了,那个小姑娘终于戴上了那个坠子。
那夜赵保英大抵是开心,多喝了两口小酒。
第二日起来时,脑仁儿有些昏昏,拨打算珠的手不小心又多打了一颗算珠。
下午林掌柜又拿着账册来寻他,道:“保英哥哥,又,算错了。”
说着便静静望着他不说话。
那模样好似在说,昨儿让你少喝一口酒你不听,这会好了,算错账,要扣工钱了。
赵保英笑笑地认错:“我下回不喝酒了。你放心,被扣掉的工钱,我很快会挣回来。”
天可怜见的。
堂堂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督公,在过去三十多年里,挣下的私房钱不说金山银山,可也是寻常人家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可眼下,他为着那几个被扣掉的工钱,道歉道得诚诚恳恳的,那模样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
如娘瞅着赵保英,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小奶音。
“赵爷爷又被如奶奶扣工钱了?”六斤六牵着阿满的手,屁颠屁颠地走进天井来,“是不是拨算珠又拨错啦?”
六斤六才刚说完,阿满便在那隻闭眼休憩的老猫身旁坐下,边撸着猫,边热心肠地道:“赵爷爷别伤心,阿满明儿教你算数。”
小孩儿童言无忌,倒是把赵保英同如娘都逗笑了。
若是三十多年前,赵家的二儿子保英不曾被他兄长卖走。
他与如娘过得大抵就是这样的日子罢。
他贪了杯酒,少了几个工钱,被自家娘子拿着账簿算账,然后几个小孩儿跑出来给他解围。
赵保英与如娘相视一笑,轻声应:“成啊,明儿赵爷爷同你们学算术,若是涨工钱了,赵爷爷给你们买糖葫芦吃。”
作者有话要说: 如娘和赵督公的番外结束啦,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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