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问说着,便从怀里抽出一管案卷,道:“父亲若是不信,便亲自看看这案卷。这里全是被他害死的少女,有半数之人死时甚至尚未及笄,比阿莹还要年幼。这样的人,德不配位,怎可为一国之君?怎配得我薛家满门的忠诚?”
薛晋目光缓缓扫过那案卷,道:“你可知先祖薛槃为何要助周元帝夺天下?前朝宪帝昏庸无能,欲将肃州六城割让给北狄。薛家的根基在肃州,且与北狄不死不休斗了上百年。肃州一旦落入北狄之手,薛家必定无一人生还,这才被逼得不得不反。”
肃州薛氏与青州卫氏、瀛洲王氏这些有数百年基业的世家一样,最先都是诗书传家的世家大族。
直到北狄人在肃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朝廷竟然无一良将能支援肃州,还肃州百姓以太平。
薛家自那时起方才改了祖训,并带领族中子弟习武习兵法。一个诗书传家的簪缨世家自此成了一个铁骨铮铮的武将之家。
后来的薛家祖训,捍卫肃州、延续家族血脉乃是首任。
所谓忠君爱国,实则是薛晋想要用来约束薛无问的枷锁。
知子莫若父,他这儿子天资聪颖,日后的成就不会比他这父亲低。可他虽有一腔捍卫边关的热血,却无一颗愿意受世俗约束的心。
这样的人,可以给一个家族带来无上荣光,也可以带来灭族之祸。
眼下他的所作所为便是如此。
成,兴许能让薛家更上一层楼。不成,则整个薛家要与他一同陪葬。
可薛家如今已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根本无需再上一层楼。
否则功高震主,引来天子忌惮,反倒是祸事。
“我知金銮殿那位是个昏君,这也是为何我放任旁人对他下毒而不理。他早就命不久矣,只要在他之后继位的皇帝不是昏君便可。”薛晋眸色沉沉,指着身后的香案,道:“你要牢牢记住,我们薛家不涉党争,隻守护肃州,隻做皇帝离不开的良将。唯有肃州危,方才能效薛槃先祖,救薛家、救肃州。”
薛无问嗤笑一声:“他被毒死后,依旧百姓眼中温文尔雅的皇帝,依旧能葬于皇陵,得史官一句讚。可凭什么呢?我既已涉进党争,要做那不忠不臣之事。父亲何不直接就当做薛家已危?您与母亲就隻得我一个儿子,我可是薛家嫡支唯一的血脉。我若是死了,薛家也是要面临断子绝孙之危,咱们老薛家的列祖列宗必定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怪罪与父亲您。”
“放肆!”薛晋沉声一喝,转身从香案后头抽出一根带刺的长鞭,“在祖宗面前大放厥词,你是非得要讨一顿家法?”
薛无问主动脱下上衣,露出遍布伤痕的后背,道:“无问自知不忠不孝,这顿家法,我认!”
薛晋瞧着他那冥顽不化的模样,一时怒火中烧,长鞭一扬,“啪”一声打在他背上。细密的尖刺扎入他的血肉里,立时在后背留下密密麻麻的血点。
薛无问哼都不哼一声,隻垂眼咬紧了牙关。
长鞭再次扬起,就在第二鞭正欲落下之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叩门声。
“青州卫氏子孙卫媗、卫瑾,求见薛世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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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卫氏子孙卫媗、卫瑾, 求见薛世叔。”
卫媗的话音一落,门内的父子二人俱是一怔。薛晋是因着“卫瑾”二字,薛无问是因着去而折返的卫媗。
薛晋沉沉望了薛无问一眼, 放下手上的长鞭,亲自去开了门。
薛无问趁着他去开门的功夫,迅速将衣裳穿上, 白色的里衣才刚着身便洇出一片鲜红的血迹。
好在外衣是锦衣卫的官服, 黑色的布料便是染了血也看不出分毫。
那厢薛晋去开门, 素来冷肃的脸在见到霍珏与卫媗后登时一暖,道:“本想等这边事了,便亲自去见你们姐弟二人。”
说到这,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霍珏的脸,继续道:“我在肃州听闻有一人年纪轻轻便连中六元,蟾宫折桂。那时我便想起了卫太傅, 却不曾想你就是昭明。不愧是青州卫家的子孙,你祖父若是在世,定是要以你为荣。”
薛晋在回京途中, 方才知晓新科状元霍珏就是卫家的卫瑾。
他一直惋惜着没能救下卫彻,为卫家留下一点香火。眼下见到霍珏平平安安地站在他面前,还继承了他祖父的才华,不可谓不惊喜。
祠堂里头的人还在跪着,薛晋却像是全然忘了自家儿子一般, 道:“此地不宜叙旧,你们姐弟二人随世叔到正厅喝茶去。”
卫媗望着薛无问那笔挺的背影, 摇头一笑, 道:“既与在里头跪着, 我又岂能置身事外?我与他本是一体,他若是做错了事当罚,那卫媗同样当罚。”
说罢,卫媗朝薛晋福身盈盈一拜,提起裙角入内,在薛无问身侧跪下。
她不为薛无问求情,她隻陪他。
薛无问侧头望她,那惯来含着丝轻佻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无半分笑意。
他想说他无事,让她出去。
罚跪挨鞭于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但落在卫媗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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