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忙掷下狼毫,往月门行去。
刚出月门,便见何舟何宁簇拥着霍珏往主院走来。
她索性停下步子,也不喊他,隻笑盈盈地立在那儿等着。
正想着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呢,郎君那双黑漆的眼便望了过来,萦绕在眉眼里的清冷登时一散,隻余下清风朗月般的温柔。
他这人实在是生得好,眉眼深邃,鼻梁英挺,每一处都俊美得恰到好处。
阿姐说女儿肖父。
姜黎不由得想,若是日后同霍珏生的是个小女郎,到得她及笄之时,霍珏这老父亲约莫要操碎心了。
这念头刚从脑子里飘过,姜黎白生生的小脸登时一红。
她同阿姐不一样,没那么快要小娃娃呢,这会儿想这些也未免太早了。
收起心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姜黎上前一步,笑着道:“你一会可要回都察院?”
霍珏摇头道:“不用,我方才已去过一趟。”
他回来盛京后,便径直去了都察院,同上峰禀告完,便埋头写起呈文,那呈文大抵明日便会上呈到金銮殿去。
可正如圆青大师说的那般,周元庚根本不敢惹大相国寺,便是知晓药谷里种了不该种的,多半是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便将这事轻轻揭过。
知晓他不用再回去都察院了,姜黎心中一喜,忙笑着道:“马上便要用午膳了,你先去净室洗把脸,一会出来便能吃上了。”
小夫妻不过分开了一日,却整得跟久别重逢的夫妻似的,目光一刻都不离对方。
于是午膳刚用完,桃朱便颇有眼力见地拉着一脸懵懂的云朱出了院子,免得妨碍两位主子腻歪。
矮榻里,霍珏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娘子,将她乌黑的鬓发拨到耳后,温声道:“何舟说你昨日去了定国公府,都与阿姐说什么了?”
“什么都说。”姜黎微仰起脸,软着声音道:“我同阿姐还製了香囊,驱虫醒脑用的,明日你去上值前我给你系上。”
姜黎未去无双院时,还不知晓卫媗在定国公府的地位如此不一般。
也就昨日去了一趟,见那里头的丫鬟婆子个个都拿卫媗当世子夫人一样供着,就连姜黎去了,也无一人敢慢待她。
毕恭毕敬的,跟伺候贵客一般。
可见阿姐在定国公府的日子过得并不憋屈,难怪阿姐想生个小娃娃了。
“阿姐说她再过两月,便能试着要小孩儿了。她想要个小女郎,小名都取好了,叫阿蝉。”
霍珏淡淡“嗯”了声,低眸对上小姑娘潋滟明亮的眼,瞬间便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道:“阿黎也想生个小女郎?”
姜黎脸颊一烫,虽觉着生娃娃这事还八字不到一撇呢,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道:“生个小女郎,日后我给她做漂亮的衣裳,梳好看的发髻,还能教她酿酒。霍珏,你说,以后咱们女儿取个什么小名儿好啊?”
他与阿黎的女儿该叫什么小名儿?
自重生以来, 一直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状元郎难得地语窒了。
上辈子与阿黎阴阳相隔了十数年,他午夜梦回里想的皆是她与他的过往。
去岁中春,他一朝重来, 重遇朝思暮想的小娘子, 想的也不过是如何予她一世安稳一世盛宠。
旁的从未思及过。
如今小娘子去了趟定国公府,知晓阿姐想生小娃娃了, 便也开始惦记起他们二人的小孩儿。
霍珏望着姜黎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心口蓦地软下一块。
生个与阿黎相像的小女娃, 一口一个“爹爹”地喊着,似乎也是不差的。
可她年岁到底尚小,且今年注定是多事之秋,属实不是生小孩儿的时候。
霍珏捏了捏小姑娘圆润润的手指头, 顺着她的话道:“阿黎喜欢什么小名儿?”
“我没想到呢。你学问好,你来想个好听又容易记的小名儿。”
姜黎抬了抬眼睫,又道:“从前在桐安城,我总听朱福大街的老人家说小孩儿八字轻,要取个贱名方才好养。可那些个贱名不是叫招弟便是叫狗剩, 我听着一点儿也不好听。”
姜黎说到这, 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陆陆续续说了几个不大好听的小名儿。
霍珏听着小娘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声音软软甜甜的,隐约想起了他在朱福大街昏迷了数月的日子。
他那会儿不过十岁, 家中惨遭变故,自己又身受重伤,与此时在药谷里的赵昀一般, 早就失去了生的意念。
偏偏姜黎一日日地同他说话, 一会是街头食肆新研发的小糕点, 一会是后山新开的一朵花,一会又是今日挨的训。
就那般锲而不舍地将他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他来朱福大街时,正值小满,那一日,是他与阿黎人生的交织点。
他们二人的所有故事,都是从那一日开始的。
“便叫阿满如何?”
“阿满?”
姜黎将这两字在舌尖转了几转,脑海里想到的是山间的一轮满月,或者密林深处的一眼满溢的浅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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