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保英盯着孙平看了好一会,才淡淡收回眼,目光又落在那身着青色袄裙的妇人上。
承平六年,二人最后一次见面,他尚不足十三,她亦将将十一。
可不过一眼,他便认出了她。
她比从前高了,秀美的脸褪去青涩,不再是一团稚气。眼角爬上了细细长长的皱纹,沉淀着岁月拓凿在身上的痕迹。
她还是那般爱花,笑得亦很开心,从前的她是鲜少会这样笑的。
过去二十九年,她应当过得很好吧。
如此甚好。
他们二人,总该要有一个人过得好才行。
赵保英摩挲着扳指上的木珠,转身坐回椅子,于悠悠檀香中,缓缓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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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高进宝步入华严宝殿时,霍珏正缓步走上大悲楼。
大悲楼与九佛塔一样,共分九层。
一至四层供奉的是盛京当朝权贵的祖先灵牌,五至九层供奉的则是大周青史留名的文臣武将,楼层越高,说明那人的地位越是崇高。
大周建国不足两百年,能将牌位供奉在九层的不出一掌之数,其中便包括了大周建国之初,辅佐周元帝开国的卫家先祖卫戒,以及定国公府的第一任定国公薛槃。
青州卫家的祖庙在承平二十九年化为灰烬,如今便只剩供奉在大悲楼这里的先祖卫戒的灵牌。
说来也是可笑,成泰帝既然敢毁了卫家祖庙,照理说也应当把大悲楼的这一面一同毁了才是。
偏偏这人始终不敢动卫戒的灵牌,委实是懦弱。
说到底不过是不敢在佛祖面前残害忠良。
大相国寺历经几个朝代,地位一贯超然。从前几任周王朝的皇帝,每年必挑一日,前往大相国寺祭拜。
而成泰帝登基后,却一次都不敢来大相国寺。杀兄弑父的事情都做了,登基后反而敬畏起神明来。
当真是可笑。
可这样也好,就让他在惊惧中日日不得安宁吧。
守在大悲楼入口的小沙弥望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拾阶而上,不由得挑了下眉。
平日里前来大悲楼的香客自是不少的,盛京里那几家老牌的勋贵家族,每个月都会派人前来祭拜上香油钱。
可他守着的这道门是直接通往九层的,那里常年不见人来祭拜,是以日日都是门可罗雀般的冷清。
怎地今日非年非节的,就有人来啦?
小沙弥拿着名册,站起身,笑容可掬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是要前往大悲楼九层?”
霍珏颔首道是,递过去一块半圆的木牌,木牌上刻着半个大大的“薛”。
要登大悲楼,须得有对应的对牌。
小沙弥接过那木牌,细细看了眼,木牌用的是沉香木,中心半个烫金的“薛”字龙飞凤舞,的的确确是定国公府才有的对牌。
小沙弥拿出另一半的对牌,双牌一对,凑成了一个完整的“薛”。
确认过对牌,小沙弥恭敬地将半面木牌递还给霍珏,道:“施主入门后右转上楼便是。”
霍珏接过对牌,颔首道谢。这大悲楼他来过,根本无需旁人指引,熟门熟路地便进了门。
小沙弥望着他清隽的背影,不由得纳闷,定国公府的那位老夫人,自从地动发生后,便在慈安楼住下了,日日礼佛诵经,算起来也有一个多月。
人老夫人都在这儿了,怎么又专程派人来大悲楼祭拜呢?真真是奇怪。
这些望族里的弯弯绕绕小沙弥自是不感兴趣,不过纳闷了一瞬,便又默默地念起佛经来。
大悲楼里,沉重厚朴的漆黑木门“吱嘎”一声推开。
霍珏提脚入内,望着玄于高处的那面灵牌,伏地跪拜,淡声道:“先祖大人,青州卫氏第一百八十三代子孙卫瑾,特前来大悲楼,借先祖大人灵牌一用!”
大悲楼外,一个身着赤色祖衣,手持檀木佛珠的和尚踏着和煦的日光,缓步前来。小沙弥见到来人,忙站起身,开心地唤了声:“师伯!”
圆玄慈眉善目地颔首一笑,道:“今日当值可有打瞌睡?”
小沙弥赶忙道:“自是没有,弟子今日默念了《大方广佛华严经》整整三十七遍。”
圆玄笑着道了句“阿弥陀佛”,夸了两句,便转着挂在手上的佛珠,往大悲楼里去。
小沙弥望着自家住持的背影,忽地想起,还未同师伯说,里头还有一位施主正在祭拜先祖呢!
圆玄是大相国寺第三百一十九任住持。
四岁被师傅领入大相国寺后, 他在大相国寺一呆便是五十七年。
他天性聪颖,佛根剔透,虽不如两百年前那位惊鸿一现的佛子那般出类拔萃, 却也是近百年来大相国寺佛法最精深,佛缘最深厚的弟子了。
进大相国寺的第八年, 他尚不足十二便被师傅, 亦即大相国寺第三百一十八任住持指定为下一任住持。
圆玄擅观天象, 擅测国祚, 亦擅相命格。
不管是呱呱落地的婴儿, 还是行将就木的耄耋老人,但凡让他看过一眼,他便能相出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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