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意识的举措看得宗彧旁边的县尉一阵心惊。方才谭保长那目光,分明是想从霍公子嘴里得个准信。
县尉丝毫不怀疑,若是霍公子说能回,他们定然会头都不回地往临安城跑,听都不听宗大人的。
说来,宗大人在临安城做县令也有差不多三个年头了,深得临安百姓爱戴。而这位霍公子不过才来了两日,竟然生生越过宗大人在谭保长心中的地位。
敢情这位保长信霍公子还多过信自家大人?
县尉不着痕迹地瞄了眼霍珏,便见眉目冷峻的郎君淡淡摇头,对谭世春道:“今明二日恐有余震。”
那谭世春听见此话,眼里的纠结之意登时烟消云散,衝宗彧拱手弯腰道:“老叟听县令大人的。”
县尉嘴角一抽。
这哪是在听宗大人的,分明听的是霍公子!
谭世春说罢便转过身,回去同所有村民传达方才宗彧说过的话。
宗彧抬眸望了眼阴沉沉的天色,对霍珏道:“霍公子,一会有劳你与楚县尉带百姓们前往刑家庄子,我尚且有要事在身,不能在此久留。”
霍珏眸光微动,颔首应道:“宗大人放心,此处有我。不知宗大人是为了何事急于离开?此处地界今明两日恐有余震,宗大人还请多加小心。”
宗彧想起方才前往通州时,在路上看到的东西,脸色霎时一沉,沉声道:“是命案。”
漆黑的夜, 雪虐风饕,宗彧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隐含一丝薄怒。
“二十来具尸体,在地动发生之时,从裂开的地缝里震出。目前尚不知死者是谁, 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所幸埋尸之处地裂不严重, 我现在赶去, 应是能将所有尸体收殓,存于通州义庄。”
宗彧与霍珏不过相识了两日, 这些公务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同霍珏道, 但他心里委实是十分欣赏这位年轻人, 总有一种与他共事了许多年的熟稔感。
是以,方才霍珏一问, 他便忍不住同他说了出来。
霍珏闻言淡淡颔首,神色里带着一丝恰恰好的微讶。
倒是立在霍珏身侧的何舟, 听见宗彧这话,心臟狠狠一跳,“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二十来具尸体是他与旁的暗桩亲手埋的,所埋之地便是临安前往通州的必经之处。
他万万想不到,地龙翻身之时竟然会将这些尸体给震出来, 也万万想不到,宗彧会这般快且这般巧地发现这些尸体。
如今想来, 他终于明白主子为何要他们将尸体埋在那处, 又为何提议宗彧前往通州, 这所有的一切怕都是主子算好的罢!
主子分明算准了地动发生的时间, 亦算准了宗大人的为人。那二十多具尸体就这般, 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呈现在宗大人面前。
主子曾说宗大人是个好官, 若遇冤惨案,必不会袖手旁观。
如今大理寺坐着的那位又是宗大人同宗的大伯父。
都说拔出萝卜带出泥,这命案……最终会指向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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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明的时分,临安城再次起了地动,隻这次地动的程度比之入夜那次要小得多。
这一夜,安置在庄子里的百姓们无人能安眠,得知临安城又起余震,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幸得他们听了霍公子的劝,忍着没回城,若不然,余震一来,就算不丢命,总归会受点轻伤的。
霍珏亦是一夜未眠。
何舟从外进来,便见自家主子立于半开的支摘窗前,眸色平淡地望着窗外那轮缓缓东升的旭日。
薄薄的晨曦穿过风雪,从地平线跋山涉水而来,落了一缕在他冷白如玉的脸。他的神色太过平静,无悲无喜,似巍峨神殿里受人朝拜的神祗。
何舟觉着自己愈发看不透主子了,跟在他身边的时间愈久,心里的震撼便愈大。
在入白水寨做土匪之前,他不过是个一心要考武状元,好前往边关保家卫国的热血少年。
十八岁那年,家中幼妹被城中纨绔看中,强掳入府,不过数日便被磋磨至死。
爹娘哭告无门之下,一头撞死在县衙门外的鸣冤鼓。
短短一个月,何舟失去了三个至亲。
将爹娘埋葬后,他扛着他爹留给他的大刀,隻身去闯白水寨,一呆便是三年。
再后来,便是那一日,主子披着一身玄色大氅,立在白水寨那面冻成冰墙的瀑布前,缓声问他:“你可要随我一同去盛京?日后,我允你亲自手刃仇人。”
何舟曾以为,主子嘴里说的“日后”,要花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才能到来。
可现下,他却不这样想了。
他只是个粗人,根本看不懂主子在下着一盘怎样的棋。
可他信主子,而他期盼的那一日,或许比他想的要更早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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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舟眼眶有些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澎湃的心潮,恭恭敬敬地对霍珏道:“主子,方才收到暗桩的消息,盛京那边已经派了钦差前来赈灾。”
霍珏收回眼,淡淡“嗯”了声,对此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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