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雨停了,可天色还沉着。
扶澜堂内,公主躺在苏淮安怀里,拉着他的手臂比粗细,比长短。
她的长发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磨得人心痒,他默默嘆口气,支起身子道︰“阿妤,我该上值了。”
萧琏妤眨了眨眼,“这么早?”
苏淮安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无若无地笑意,“你难道想让住在昀里长街上的官员,都看见我大清早从公主府出来?”
闻言,萧琏妤连忙松开他的手臂,仰头乖顺地看着他道︰“那我替你更衣。”
可公主哪儿会伺候人,她一搭手,就被苏淮安摁回到榻上,“你歇着吧。”
萧琏妤打开他的扇子,虚虚地搭在鼻尖上,隻留一双眼楮看他更衣。
穿戴整齐,他又成了风光霁月的大理寺少卿。半点不似昨日那样。
她笑道︰“我喜欢苏大人的扇子。”
他答︰“那便留你这。”
临走前,萧琏妤踮脚把脸凑过去,苏淮安俯身去亲她脸颊,然后在她耳畔道︰“日后,不得再踫那些药了。”
公主从善如流地点头。
她再也不踫了,便是倒给她银子,她也不踫了。
苏淮安又道︰“还有呢?”
萧琏妤用口型说︰进宫请旨。
苏淮安从公主府的小门离开,门一阖上,他便忍不住抬手捏了下鼻梁。
自己怎么说也是镇国公世子,朝廷四品官员,居然也沦落到这份上了。
萧琏妤回寝殿补了一觉,醒来后,她坐在院子里喝茶,一边摇着他的扇子,一边在想怎么同皇兄和太后提自己的婚事。
公主嫁人心急,辗转难眠,隔日便进宫探了皇帝的口风。
萧聿允诺她,等镇国公班师回朝,就下这道圣旨。
然,大捷的战报没等来,阆州总督的战报就先到了。
“大周六万将士被困密河,无一生还。”
“镇国公苏景北反了。”
这两句话,俄顷间传遍京城。
起初宫内外的态度几乎一致,根本没人相信镇国大将军会反。
刑部与锦衣卫夜以继日地调查此案,众人都等着还苏家一个清白,谁也没想到,人证、物证、会接连公之于众。
萧琏妤捏着手中信件,蓦地起身,“这不可能,我要去找皇兄。”
青玉拦住她道︰“殿下!太妃叫人递了话过来,六部要臣此刻全在养心殿,您不能进宫!”
萧琏妤道︰“可是……”
“ ——”
外面倏然传来了一道重物坠地之声,打断了她的话,依稀间,还能听到高低不平的愤骂声。
萧琏妤唤人进来,蹙眉道︰“外面怎么回事!”
长公主府的侍卫走进来道︰“殿下,这是镇国公府传来的声响。”
闻言,萧琏妤提裙匆匆走出去。
她站在昀里长街立定远望——是刑部和锦衣卫带官兵闯进了镇国公府,厚重的匾额横在地上,百姓围着怒骂︰“国贼!”
万人敬仰,转眼便成了鄙弃唾骂。
萧琏妤朝后踉跄一步。
她心里十分清楚,一旦证据确凿,抄家夺爵不过是个开始。
通敌叛国,六万条人命,一场凌迟不为过。
京城如洗的碧空,忽然风起云涌,树叶哗哗作响,凉风混着泥土味。
天色阴沉的根本不似夏天。
萧琏妤慌了神,她回到屋里来来回回踱步,从匣字里哆嗦地拿出一摞银票,“青玉,立即备出城的马车。”
青玉不可置信道︰“公主这是想做甚!”
萧琏妤隐隐崩溃道︰“青玉,他不可能是反贼,他绝对不会……”
青玉严肃道︰“不论苏大人是或不是,证据都已摆在那儿了,殿下,世子若是想活,不会等到今天。”
这些,她又何尝不懂?
萧琏妤闷声道︰“青玉,你且先按我说的做。”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府。
长公主府到大理寺,只需一刻的功夫,萧琏妤翻身下马,闯进廨房,拽住苏淮安衣袖,颤着嗓子道︰“你跟我走。”
苏淮安收回了手。
“我让你跟我走!”
苏淮安看着她的眼楮,喉结上下滑动,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答应我,日后,别再做傻事了。”
公主眼眶通红,咬牙不语。
苏淮安行至廨房的案几旁,摘下头上的乌纱,褪下身上的官服,将苏家长子的满身荣耀、骄傲,一一迭好。
萧琏妤看着他缓慢却利落的动作,泪水顺着眼角簌簌滑落。
苏淮安着一身素衣,转身,朝大理寺卿郑百,直直跪了下去,“学生注定有愧师恩,有辱先生门楣,今朝过后,郑家门生,再无景明。”
苏淮安三次以额点地,叩谢师恩。
再起身,他拱手作辑道︰“愿大人身体安康,桃李满天下。”
郑百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哽咽摇头。
这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十八金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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