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后天,就是阳历的叁月五号。
历年的学雷锋日,十一中较低的两个年级,都会倾巢出动,被派遣去不同的分组,于全市范围之内,开展各种各样的义务劳动。
春暖花开,天朗气清,虽然任务繁杂,但这群在教室里坐僵了筋骨的猢狲,仍然喜不自胜,欢声鼓舞,就像小学生期盼春游一样,对放风十分渴望。
午自习过后,姗姗来迟的班主任,才把一张a4大小的分组表格,贴在了前门旁边的告示板上,方便同学观看。
正值下课,还没等他把纸张的四个角,都牢牢地涂上胶水,将它抻得不见一丝褶皱,班上的学生们,便已经跃跃欲试地,睁着狼一样的、碧莹莹的眼睛,投来灼灼的目光,蠢蠢欲动、暗潮汹涌,眼神之热切,就像看到了一块肥油油的蒸肉,注意力集中的程度,比课堂上更多了百十倍不止。
班主任暗叹一声,这群小兔崽子,半大不小了,天天还只惦记着玩,只要能从学习里逃得一时,就算罚他们去打扫厕所,大概都能把拖把水桶宝贝似地抱在怀里,兴高采烈地跑去受那臭气熏陶。
他故意背着手,在原地慢悠悠地站了一会儿,看到后排那几个猴急猴急的,暂时被震慑住了场子,一时抓耳捞腮,眼巴巴地紧紧盯着,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颇觉好笑,轻轻咳了一声,抬脚欲走。
踏过门槛之前,这位去年新调过来的班主任,透过镜片的边缘,不经意往身旁一瞥,发觉最前排的一个女学生,在这等喧嚣的浪潮里,竟然岿然不动,长长的黑发垂到桌面上,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什么。
他在心里“哟”了一声,余光略略地扫过那摊开的教辅资料上连绵的红叉,往女孩子冥思苦想的小脸上,隐晦地投去一个兴味的打量,被对方那不自觉皱起的、苦恼的眉头,激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微笑。那张属于中年人的、被教学经年磋磨的脸上,两尾游鱼一样的眼角,因着这一点小小的发现,微不可查地漾起一点上扬的细纹。
他不再停驻多看,转过身去,踱着方步,飘飘悠悠地走了。
前方的桌沿,被黑压压涌来的人堆不停地挤碰着,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伸着脑袋,肢体推搡不休,去看那告示栏上的分组表。有几个不小心的,眼睛长在顶上,胳膊很不老实,胡乱地往旁边挥着,哗啦啦一声响,顷刻便把郁燕同桌的笔袋挥到了地板上,中性笔、橡皮擦、修正带,以及一张球星小卡,全掉落了出来,散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去捡,就被挤挤挨挨的腿脚踏了上来,踩得尸首分离。
四周如同陡然滚热起来的沸水,郁燕在无法忽视的喧嚣之中,被迫从精神折磨的数学世界中抽离出来,瞥见同桌怒火万丈地与罪魁祸首揪扯在一起,烦不胜烦地叹了口气,半弯下腰,把离自己最近的那张卡片捡了起来,顺手撕开一张湿巾,将被沾染了污浊的梅西照片,重新擦得干干净净,手腕一扬,掷出一个轻轻巧巧的抛物线,精准地丢到受害人桌子上。
随即,也不去管那两个人因此而心不甘情不愿地暂时停了战,手里还揪着彼此的衣领,朝她讷讷地憋出的一句谢谢,注意力重新挪回方才自习时潦潦算出来的几道题上。
她没有异想天开,选择的都是最为基础的部分,可明明对于每一道题目,郁燕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端正态度,像一个绝望的文盲一样,努力地挣扎过了,但放下笔后,对照着答案一批改,错误率还是惨不忍睹。
有的人,可能天生就没什么数学细胞,若是硬要赶鸭子上架,都能在鸡兔同笼问题里,把卵生动物认成四只脚。
出师不利,铩羽而归,虽然多多少少也能猜到结果,郁燕仍有点沮丧。
她捏了捏鼻梁,烦躁地扔下执掌生死簿的红笔,被教辅书上那一片连绵不绝、触目惊心的红,刺得眼眶发疼,索性把新买的书一合,胡乱地塞进桌膛,逃避似地不见为净。
她从未像今天这样专注地做过题,没想到心无旁骛地钻研一个小时,竟比玩一整天手机还累,深感学习不易,腰背弓得疼痛,苦恼地侧趴在桌面上,像只失意的小熊。
为自己的人生而努力,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
比起头悬梁锥刺股,为了一点分数和排名,终日埋头题海,道心磐石般坚定,对周身的花花世界不闻不问,来挣得一份,甚至只能算得上是入场券的“自由”,更多的人,大概都会畏惧地退缩,甘愿蒙起眼睛,堵上耳朵,在看似轻松无比,无需付出任何代价的,甜美而诱惑的圈养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
开学以来,郁燕才发现,在课堂上,尽力地跟上老师的速度,控制自己叁不五时的走神,原来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先前的一摞摞课本,从分发伊始,到最后压进箱底,内页都干净得像刚刚崭新出厂,与主人那颗空空如也的大脑,简直如出一辙,看不到一丝知识停驻过的痕迹。
她开始努力地听讲,试图控制住自己漫游的思绪,阻止它们又从老师开开合合的嘴边,落到昨天晚上阅读的明星头条上,竭力地捕捉着每一句话语,让那些长着翅膀的小精灵,无法像往常一样地左耳进右耳出,灵巧地穿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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