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一个“我爱劳动”的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勋章,倒不如讲,这人的手段,竟颇有那么几分稍显愚钝的鸡贼:如果真心喜欢当牛做马,怎么不见在公司里也使出这份吃奶的劲?
人的意识,究竟是以一种如何精妙的方式运作的,又是如何指示人在现实世界中的所行所为的,是一件十分隐秘、难以察觉的事情。而那点真正的、原始的意图,在经过了九曲十八弯的逻辑决断之后,有时候,连大脑的主人,都能够被一齐骗过去,窥不见自己的本心。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万事万物的所作所为,逃不开一个“利”字,郁昌也是肉体凡胎,所欲所求,也无非那么几样。
钱财是利,地位是利,可是,这些东西可遇不可求,既然获得投入不成正比,无法满足心理预期,只要稍稍衡量一番,自然不会对工作无谓上心。
然而,获得郁燕的感情与爱,却也是一种利,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最大的利,无论怎么投入都不为过,倾家荡产、全仓买股,不择手段,得失不计——换句话讲,他之所以会操劳成习,并不是热衷此道,而是某种交换的途径。
当下,郁昌突然之间,不期地收获了妹妹的关心与爱护,虽然每日的浇水施肥,早已内化成了根深蒂固的秉性,但眼见着自己精心打理的田间枝头,竟然忽如一夜春风来,挂满了累累的硕果,他虽然仍想做出一副下贱的姿态,到底忍不住,暂时地把锄具一丢,摘了几个果子,就蹲在田埂上,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吮吮手上的汁水,打心底里期望,这场美妙的丰收,能够持续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距离从温泉旅馆退房的时刻,还剩下二十四个小时。
郁燕打来热水,轻车熟路地拧干洁白毛巾里残余的水分,捏着边角,最后一次给郁昌擦拭额头。
她瞥了一眼方才量过的水银温度计,看到上面所显示的测量体温,已经恢复到了正常范畴,才放心地吐出一口气,不轻不重地往郁昌身上拍了一下:
“好啦,哥哥你差不多没事了,明天去试试温泉吧,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景色还挺漂亮的,不泡一次也太亏了——不过小心一点,可别再着凉了。”
“唔……还是有点头晕。”
郁昌模糊地哼了一声,拿手机前置照了照自己的脸色——确实,不像熟了的螃蟹那么红了。
他有些遗憾地扭过头,熟门熟路地露出脖子和后背,方便妹妹继续手上的活计。
这两天,郁昌像只频频光顾洗车店的狸猫,尝过一次自动洗刷机的滋味后,就有瘾了,被每天例行的两次擦身服务惯出了性子,只要郁燕的手稍稍地挨到了脊线,就会自动翻面,一身汗湿的皮毛,被热气腾腾地顺着往下撸,简直张开了全身的毛孔,通体舒泰,恨不得奓起毛乎乎的大尾巴疯狂蹭人。
看着他这个鬼迷日眼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郁燕既想翻上几个白眼,又悄悄地泛起了一丝奇异的爱怜,让她有些心疼,又有点想笑。
眼前的人,恐怕从没去过一次按摩店,放松放松自己僵硬的筋骨吧,一天到晚,肉都是硬邦邦的,说不定还没到中年,就患上关节炎了。
即使,去楼下和大妈们跳广场舞,与老大爷打扑克也行啊……天天忙着工作,什么闲暇爱好都没有,说出去都显得可怜。
一个人养家,负担的确太重了。
一些特定的情景,的确会催生出,类似“脑子一热”的某些行为。
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发烧,而短暂营造出的、温馨的气氛,或者说,哥哥那罕见的依赖姿态,让郁燕在忽然之间,突兀地生出了些许真情实意的倾诉冲动。
她低垂着密密的眼睫,认真地看着郁昌,葱白的手指,微微并拢着,轻柔地摸了摸他光裸的脊背。
“……哥哥,等我以后在外面挣了钱,你就换一个轻松一点的工作吧。”
“怪不得你风一吹就生病,每天都那么累,会导致防御力下降的。”
暖黄的床头灯,仍然静静地亮着,仿佛一只腐烂的橘子。
原本舒舒服服地趴伏在床铺上,像一头无害而可爱的猫科动物一样,被妹妹抚摸得眯起眼睛的郁昌,在听到这一句发自肺腑的关切之语后,陡然地变了。
半长的黑色额发,尚且还凌乱地搭在脸颊的两侧,软软蓬蓬的,显得那张白皙的脸俊秀而稚气,连一点弥漫开来的惊诧,都十分地惹人爱怜。
他抬起那双宝石般的、琥珀色的眼眸,恨不能理解似的,紧紧盯着妹妹,仿佛对方才是这两天烧得厉害的那个,竟糊里糊涂的,说起了什么难懂的胡言乱语。
这病果然是大好了。
两天前,那种兔子一样的、浑浊的红色,早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平日锋锐又冷漠的冰凉。
“——燕燕,你说什么呢?”
“哥哥怎么可能让你出去工作?”
柔软的肚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泛着冷光的锋利爪牙。
“你不用操心这个。”
他仿佛被挑战到了尊严的底线,语气笃定又冷酷,自信得就像是在宣告一条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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