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在身体素质上,两人都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孩子,既算不上身强体壮,铜筋铁骨,也不至于体虚多病,弱不禁风。
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无论是小学时的疱疹水痘,还是冬春换季的爆发流感,他们并无办法抵御病毒的侵袭,与此同时,那些疾病的症状,就像夹杂着黄沙而过的炽烈风暴,纵使来势汹汹,也不会维持太久。
郁燕还记得,自己曾经染上的、最为严重的一次感冒,也是在一个冬夜。
那时,她刚刚十三岁,还在上初中一年级。
又湿又冷的十二月,窗外凝着刀子的冷风,料峭地刮着。
教室里尚没安装空调,几十只稚嫩的小鼹鼠,只好拢着一身厚厚的皮毛,偎作一团,身上发着寒颤,揣着冻红的双手,冰凉的嘴唇对着指尖,一遍又一遍地,哈出丝缕般的、潮热的白雾。
而那个仿佛早春时日,才初初地被插进泥土的、新绿柳枝般的郁燕,对穿衣着装,还暂且没什么自己的想法,如同一个听话的布娃娃,哥哥买回什么,就会穿上什么。
因此,她那细细的脖颈处,被一圈圈地围上了厚实的羊绒围巾,寒风吹不进,雨水浸不来,如缎的黛黑长发,乖顺地垂落在粉白的呢绒大衣上,像一只羽翼蓬松的鸟儿,一朵暖融融的蒲公英,盘桓在冷棱棱的冬夜,在一众蜷起的刺猬球中,无忧无虑地舒展着身体。
紫白的荧光灯,静荡荡地亮在天花板上,教室里的玻璃窗,在一次次北风的嚎啕下,胆怯地震颤着,映出室内无数个模糊的面容,也映出外面那片无限延展的夜。
她仍旧是听不进课的,支着手臂,目光漫无目的地梭游,往外面望去。
黑阒阒、冷凝凝的暗夜,倒映在那双同样乌黑的眼睛里。
直到,在某一刻,从暗沉沉的天穹上,无比突兀地,落下一点磷磷的闪烁的白,仿佛一只死去的信鸽,融化在一窗之隔的女孩的眼底。
它们纷纷扬扬地坠下来,像无数冰冷的绒絮,无声无息地,覆在每一片地面、每一个角落,把整座庞大的城市,变作了一座洁白的墓碑。
那一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太早了,也太大了。
宽阔的大街上,随处可见被压断的树杈,电线杆倒伏下来,让数以万计的家庭,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断了电。路上的积雪陷进小腿,屋檐挂着手臂粗的冰棱,仿佛冷酷的达摩力克之剑,岌岌可危地悬挂在行人的脑袋上。
这场几十年难遇的雪灾,几乎让全市的医院都遭了难,爆发性的流感,在掏空人力和床位时,还把无数苟延残喘的老人提前送去了西天,急诊室和火葬场都排起了长长的队。咳嗽声此起彼伏,无数的病毒,在每一个飞溅的唾沫星子之间传递着,仿佛一场阴魂不散的小型瘟疫,狞笑着举起猩红的镰刀,上至八十,下至八岁,百无禁忌,一网打尽。
郁燕所在的学校,起初还负隅顽抗了几天,才在这种密度极大的人员聚集中,成功地让全校百分之九十的孩子都染上了病。原应充斥着琅琅书声的校园里,从白天到黑夜,午休或是课间,始终都回荡着一种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刺耳声响,听得校领导心烦意乱,最终还是随了大流,顶不住压力,放虎归山。
那些温暖的围巾和大衣,抵挡得了最酷烈的寒风,却防不住一次迎面而来的喷嚏。回到家中的郁燕,和共处一室的同龄人一样,迅速地发起了热,一张赤红赤红的小脸,整日疼痛地肿胀着,鼻头被纸巾揪破了一层皮,难受得昼夜无法入眠。
处于高三冲刺期的郁昌,虽然在最后,还是打消了上大学的念头,但为了够一够奖学金,在校成绩仍然出乎意料的良好。
到了这个阶段,即使遇上了天塌地陷、洪水地震,上帝向人间降下震怒的十灾,学校也能硬生生地造出一架诺亚方舟,供他们上早晚自习。
于是,这个刚刚步入成年的少年,便干脆利落地向班主任告了假,也不等对方同意与否,就从诺亚方舟里溜了出来,跑回了家,一心一意地守在妹妹身边。
他在银装素裹的雪地里,顶着刺骨的寒气,手脚冻得僵冷,为了那几盒限购的连花清瘟和板蓝根,排着药店一眼望不到头的队。
然而,到了夜里,为了不传染哥哥,郁燕却不愿回卧室睡觉了。
等到郁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褐色冲剂,放在妹妹旁边,想要惯例地给对方量体温,再用滚热的毛巾擦拭身体时,就看到她蹲在家中唯一的小太阳面前,像一只蔫蔫的小蘑菇,反反复复烘着双手,任凭橘黄的暖热电管,将皮肤烤得刺疼发烫,也执拗地不挪窝。
挂在墙上的老式时钟,在深深的夜里,霜凝的空气之中,缓慢地走动着,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如同一次次微小的破冰,每一下都清晰可闻。
他在秒针不间断的滴答声中,曲起自己的两条长腿,蹲了下去,捧起郁燕那张通红的、盈着病理性泪水的脸,用生着薄薄一层茧的大拇指,轻轻揩去了妹妹眼角那点将淌未淌的水渍,微微偏着头,想了一想,不顾胸前的抗拒的推阻,又往她可怜兮兮破着皮的鼻尖咬了一口。
——这样的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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